我的朋友老张是位科学家,一脸憨厚和不修边幅的打扮远看倒象个民工。前几年因为一个中法合作机会被所里派来巴黎读博士,半年法国半年国内折腾了三次。
第一次老张在巴黎很开心,光卢浮宫就免费排队去过4回,上午上班,下午跑老远去Aliance Francaise学法语。老张说法国好,主要是学生公寓里有几位中国难兄难弟,同样语言不通,同样好在晚上凑到一起吹牛拱猪,8平米的房间脚臭难忍时几个老兄就一道兴高采烈地出去轧马路。那一年法国的经济还好,天黑后路边经常可以捡到各式旧电器旧家具,引得老张一行不时大呼小叫,感慨万千,别人相中了什么东西是因为宿舍里正缺或者准备修修卖掉,老张却每次都是心甘情愿地帮忙往回倒腾。
老张不抽烟,不喝酒,不看电影,不买衣服,不买月票,更不下法国馆子。可是他坚持说另外一位兄弟才是冠军,每天日消费只有10法朗的伙食费。其实他3000块的工资加上老婆的,在国内所在的X市足够小康水平了。
老张在法国实验室很辛苦,他说每天给老板干的活顶国内两天的,所以同事们没有理由不喜欢这个不提任何要求的中国科学家,尽管他们难得和他用英语交流上几句。
第二年老张回来后很沮丧。国内单位的老师升迁后,新领导将游学归来的他闲置到一边,虽然他一直是单位工作上的拼命三郎之一,而明年院里就面临改革,重新评选中青年科研带头人。老张说这个博士不是谁都愿意做。老张还是非常怀念原来的学生公寓和那帮弟兄,虽然如今那里早都换了新面孔。没了中国朋友的老张于是只剩下两件事可以派遣寂寞,在实验室上网和回宿舍做饭。每次他对人说真想亲亲儿子时,那一定是说他想老婆了。法语早放弃了,因为法国导师答应英语答辩没问题,博物馆他也懒得再去,倒是拉雪兹公墓又去拍过几次照片,并且很有感情地写下一篇“公社随想”。
和第一次一样,老张总说搞科研太累,50来岁就拜拜的他身边好几个,他希望原来的老师能提拔一下,让他回去当个文教官员,这样将来儿子上学考学都不会有困难。老张带着无可奈何回国了,随后就住进院做了一次不大不小的手术。
老张第3年秋天回来答辩时,身体再也不象原来那样结实,却眉开眼笑的:老师已经从X市调到了Y省,老张一下子抬起了头,工作上的问题也就自然没有了。大家碰到他,会非常自然地由他谈到他老师,老张简直想把老师的大名也印到自己的名片上。
老张这次只在巴黎呆3个月,房补没戏,就一狠心拒绝了郊区的宿舍,违反规定偷偷住进了实验室。每天夜里早早熄灯,躲过巡夜人;早上还要施展手段,不至于引起第一个上班的清洁工的怀疑。老张每次在实验室向我展示他那个容身的角落和当夜壶的可乐瓶子时,总忘不了给自己编一通诸如“ABC实验室的幽灵”之类的报道,或者虚构被巡夜人深夜捕获的惨状,这些创作每每先把老张自己逗得笑上一刻钟。
答辩一切顺利,老张很开心,很激动,不过还是没舍得请几个中国朋友出去“撮”一顿。老张说这下他也可以回国后吹吹自己的成果,吹自己如何毅然拒绝了国外的高薪诱惑。法国导师讨厌政客,惋惜地说,如果他从政,中国将少一个优秀的科学家;老张说中国也许还会多出一个不优秀的领导。
老张归心似箭,答辩后的第3天便回国了,带着半个官员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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