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来,小留学生出国求学蔚然成风。留学产业的飞快成长使西方主流社会一再惊叹两个事实:其一,中国小留学生代表了中国改革开放后经济的起飞,这群孩子后面是一个经济上升的国家对文化强势的高度渴望。其二,西方主流社会对小留学生背后的中国式教育和文化相对还比较陌生。这种“陌生”使得主流文化逐渐对他们有了高度的兴趣。时近新春,越来越多的小留生回温过年,教育周刊特约了这组文章,以飨读者。——编者
1.小留学生:感性之路理性选择
2004年3月,作为《南方周末》的一个作者,笔者就中国小留学生话题和新西兰教育部长切威·马拉德先生进行过一次深入探讨。马拉德先生指出,目前新西兰留学工业正处于一个反思之中,他们意识到留学工业是一个发展的工业,在经济互动之后,一个教育的、文化的互动将要来到,政府决定在几年内更多地投入作好小留学生的服务和引导工作,希望确保这群孩子顺利成长。
那么,小留学生走过的是一条怎样的成长之路呢?通过数年调查、跟踪采访和同时对西方主流中学教育进行深入了解,我先后拍摄了短片“新西兰家书:一个女高中生的日记”;为《南方周末》撰写了长篇调查《新西兰中国小留学生的生存报告》;并用一年时间深入主流中学,跟踪拍摄长纪录片《我们不是垃圾:新西兰小学生生存备忘录》,这部正在拍摄的纪录片于2004年10月入选新西兰纪录片双年展,同年12月入选广州国际纪录片电影节为展播作品。
在两次展播中,均引起大家的高度兴趣,这足以说明中国小留学生之为世界所关注。
在长期的观察和了解中,我想用一句话来送给正徘徊于留学门边的家长和孩子们:请理性地去选择一条感性的路。
理性,指的是意识到留学生要进入一个不同色彩的校园。要在留学前多对这种文化有所理解,准备,不仅仅是语言的学习,更多的是了解双方教育对孩子发展的人性诉求之不同,而在宽容的心理基础上支持孩子度过生命中这次重大转折。
可以说,西方中学体现了成熟的“学生中心制”。因此,西方校园的气氛是活泼和互动的,小留学生必须学会尽快融入这种氛围中,而不是消极地将自己孤立起来,按照中国的方式继续在西方学习和生活。学生对自己的定位,和老师关系的处理相应也是和中国学校不同的。这里老师是比较重视和学生用平等方式沟通的,小留学生要利用这个资源,以帮助自己解决遇见的困难。
感性,指的是每个孩子都是千差万别的,千万不要再用我们传统的“精英教育”光环来套小留学生,要意识到这是一条感性的旅程,要为孩子在学科成绩之外收获的种种眼泪和欢笑、感动和骄傲。
在采访过程中我意识到小留学生在融入这里不同的校园文化时候,往往很难把这个过程和父母及原来的朋友、老师流,因为他们在国内的家长往往还是用中国传统的教育思想来理解他们的学习,使得他们产生了“爸爸妈妈不能帮助我们”的想法,并容易产生某种特殊的孤独感受。因此在我拍纪录片的时候,很多孩子说:“希望爸爸妈妈能看到我们在这里的校园生活。希望他们对我们放心。”
2.中西中学教育:时差几小时?
我一直非常关注在西方主流中学中就读的高中留学生,原因是这些孩子都在十六岁到十八岁,是非常易感的青春期;二是中西中学教育的体制,文化差别大,给人的感觉比高校更震撼。
大家一定记得前几年成为话题的一个上海高中生:韩寒。这个高中生在很多人眼中是灰色叛逆的代言人,对很多人又象征了一种高调的自我和理想主义。平心而论,韩寒其实只是一个在文科上面较有天赋,因而不得不游离于中学教育体制和文化之边缘的学生。他成为“话题”,再次点出我们的中学教育中一些令人遗憾的黑洞。
我曾经半开玩笑按照新西兰高中的选科制度为韩寒开出一张学习菜单,他的烦恼在另一个校园里似乎是不太存在的,作为一个不喜欢数理化的高中生他可以选择:
英语(国文)/戏剧/传播/电脑/艺术/经济/会计/时装设计/地理/历史/
作为外语他可以选择:西班牙语/日语/法语/德语……
这些功课中选择的学分已经足够他进入大学。在西方的中学里,这个韩寒应该是学校的中心和主流人物,他负责校报的运作,参与戏剧节的策划,为学校辩论赛高手,并且很有可能是在半工半读,省下钱买了自己的DV,在假期去参加某个学生电影节。他应该是从容不迫的,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平常的人。他周围的老师和同伴只认为他有一类技能,却不会特别多的关注他,因为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多多少少在中学的校园里寻找,展示,肯定着那一点点自我的兴趣和技能,为将来的人生找到定位。
我深深知道,一个平常的孩子是最幸福的。如果韩寒有一个希望,那么必然是他,作为一个有自己兴趣和选择的中学生,成为校园中正常的细胞而非异类。
那么,在五个小时的时差之后,这个被十三亿目光关注的孩子在一个四百万人口的国家里可以成为寻常人。
观念,观念,一念之差,改变许多孩子一生的态势和命运。
作为一个作者,我无法不把目光再次投向在中国转型期观念更新和动荡中独自向另一时差上路的小留学生。并一再说声“走好”。
而这群孩子身后的家长,必然将多多少少,感受到来自另一时差的多向风。目前,在这股多向风前,家长们往往在各种留学信息和报道面前困惑,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否适合在青春期留学。根据对小留学生的观察和了解,我认为有以下三类学生比较适合在高中留学的(在家庭经济能力许可及学生个性比较有自我约束力的两个主要前提下):一是在国内成绩处于中流,但是内心觉得自己仍有一定实力没有展示的学生。
一个南京来的女高中生告诉我她留学的动机,她在一所重点高中里长期排名为班里十名以外,但是每一次的考试都只是一分甚至零点几分的差异使得她不能走入“一流”学生的位置,最终她选择了留学,而摆脱了那种因为高竞争而产生的长期处于压抑的心态,获得从容成长的权利。她说:“我觉得很多模拟考已经不是能力的考试,而只是老师不得不用一些题目淘汰一批人,我不甘心这样被分数淘汰。”她在西方的中学里如鱼得水,高考时候获得了不错的成绩,更重要的是,她摆脱了一种“我只能处于平庸”的心理状态,而以良好的心态站到了人生的舞台上。
第二种学生是有特殊技能和兴趣,也就是俗称“偏科”的学生。
他们在国内的中学里感觉到兴趣成为包袱,心理更容易边缘化,异化,这些问题在一个选科自由,强调学生兴趣,注重能力培养的校园里则不存在。有趣的是,在我知道的小留学生队伍中大有在国内只强调主科学习,而没有时间机会去培养兴趣爱好的学生在国外开始学习音乐、艺术,或者媒体创作,因此发现了一个新的自我。
最后还有一类学生,他们是国内一些民营企业家的孩子,被创业成功但是感觉自身教育匮乏的父母们派到海外学习,并准备回国接掌家族企业大任。这些孩子事实上大部分并不是介入高消费的“留学垃圾”,相反,我目睹一位著名企业家的千金在海外过着非常朴素而低调的生活,她说,我知道母亲创业不容易,因此希望能早点学成回国,将母亲的企业国际化。她还说,母亲希望以留学使她摆脱生意圈里浮躁的气氛,安心学习,这个目的是达到了,她在国内有很多社交,学习很受影响,而在海外则没有人情,足以低调生活着,学习也不受什么干扰。她的母亲严格管理她的消费,零钱给得很合理,她也没有意见。
3.摄像机和我走过的路
我希望自己的这个纪录片是风中的一条黄丝带,挂在牵挂和被牵挂的许多家庭,离家在外的孩子心门之上,轻轻飘荡。
带着摄像机,飞行几万里,在西方的主流校园里,在小留学生的寄宿家庭里,在他们的第一个校园舞会上,在一个离家万里的孩子的生日派对上,在清晨四点钟单飞的国际机场上,在中国家庭的厨房里,在为回家孩子准备的庭宴会上,尝试为一条感性的少年路,建筑也许微弱的标识。
在这本分成五个章节的纪录片里,共有五个成长的故事,描绘了这条理性和感性并重的成长之路。“他乡”是一个孩子在西方的父亲节记忆,他学会独自想家,把泪水收藏;“校园”记忆一个中国的好学生在西方校园里由迷惘、困惑,到意识到另一个校园需要的是能力而不仅仅是分数,逐渐学会融入,找到新的自我的过程;“挑战”是一个勇敢的小留学生的故事,他是一个在留学第一年就和主流学生一
样选择戏剧课程的孩子;“自我”是一个少年在两种文化中从困惑到摆脱困惑的过程,她为了和其他孩子一样参加校园舞会而在心理上经历了一次考验,并学会和远在万里之外,对西方校园的主流文化不太了解的母亲进行沟通;而“回家”将是一个对回家过年有深刻情结的孩子,她回家过年的故事。
在所有的故事后面,一个关于中西教育时间差区别的思考是始终贯穿着的。因为,这条感性的路,毕竟是需要一种理性的关照的。
而事实上,这份理性倾注我们共同对孩子未来的关注和关怀。小留学生之后的另一代孩子们,拥有的,应该是比较充裕的教育资源。这份资源的第一个元素,便是被沟通过的中西教育。在我努力的纪录之后,希望表露一个作者对这份“沟通”的投入之心。
之后,轻轻拨动表,回到了美丽的北京时间。窗外,瑞雪细腻,飞舞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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