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忍了半天的眼泪象倾盆大雨一样泻下来。
和亲人离别的痛苦,怎么这么撕心裂肺啊!
不是我感情太脆弱,直到离别了,我才知道我对亲人的是多么多么留恋!
其实,我可以选择留在国内,留在温暖的家中,充分地享受着爸妈对我的爱;以我的专业满可以有一个不错的工作;我还可以继续上学……
但我为什么非要走呢?我有许多理由——我不想当“老鸡崽儿”、我要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要试着闯荡闯荡、我有美好的理想……
我明白这痛苦是自找的。想通了,眼泪就止住了。
我这才发现整架飞机里,都是和我差不多年龄的中国学生。没有人注意到我刚才的失态,几乎都是独生子女,他们的表情比我好不到哪去,哭肿眼泡的大有人在。他们和我一样,背负着父老乡亲的重望,义无返顾地飘洋过海,走向新的生活。
爸爸妈妈,你们对我的句句叮嘱我都记在心中了,它将陪伴我度过留学的日子。奶奶,您一个人去湖边遛弯,千万离水边远着点儿;爸爸,您也要注意身体,少抽点儿烟吧;妈妈,你要多运动运动,我希望妈妈的肚子再小些……离别是短暂的,我会尽快回来的。
在离别的痛苦中,在向亲人默默的发誓中,我觉得自己突然成熟了。
空路漫漫——新西兰,你怎么这么遥远啊!
耳边响起了英文,这才发现机组人员都是老外,电视广播全是英文的,在讲解穿救生衣等事项,我竖起耳朵仔细听,还是听不懂,学的那些英语都干什么去了?我只能暗暗祈求平安了。
听不懂的外语象是念经,加上走前的疲劳,我昏昏睡去。
一大觉醒来,新加坡到了。一些学生们欢呼着下了飞机,他们到留学目的地了。可我的行程刚刚是五分之一,我还要在此地转机。
走出机舱,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开手机。我知道妈妈一定给我发了无数条短信等我回复。果然,手机的短信信号响个不停——家人,同学,朋友的短信连成了串,我强烈地感觉到家人的心和我紧连着。
我不停的翻看着短信,眼泪挡住了视线,渐渐看不清了……
凡是在新加坡转机的旅客都享受了几小时的免费旅游,但旅游的人和留学的人在此逗留,有着完全不同的心境。前者轻松愉快,有说有笑;后者紧张沉重,沉默无语。我比后者还后者,紧锁着眉头,心想这里再好我也是个过路客,
所以狮城的美景和现代化的建筑都无法吸引我,就这么精神恍惚、稀里糊涂地游了一圈新加坡。
天黑时分,告别美丽的新加坡,巨大的波音767飞机载着我接继续往前飞,又将是十几个小时的空路漫漫。
新西兰,你怎么这么遥远啊!
还是因为“非典”的原故,若大的飞机上没几个人,除了留学生,还是留学生。大家把座位之间的扶手抬起来,象火车上的卧铺一样,一人一排地睡起觉来。
我睡不着,就和前排的一个“大肚子”的姐姐聊起天来。没想到,她的话,使我还没到留学的目的地,就对留学产生了恐惧。
她告我她是从东北来的,到新西兰快2年了。现在的怀孕是意外,而且她有病不能流产,她只得顶着大肚子回奥克兰上学。
我向她打听留学的事,她就气不打一出来的说开了:“啥留学呀!纯粹是瞎掰,越学越没劲。”
“别听中介摆呼的好,什么‘小班学习英语’。我在的英语学校几乎全是中国人,我们班好几十人,更是一个‘旁人’没有,英语老师倒成了老外。咱中国人总是爱在一起扎堆儿,上课乱烘烘,大说特说中国话。因为学校的学生是清一色华人,大家还讲笑话说自己上的是‘清华大学’。”
“就这语言环境,还‘清华’哪!”我也担心自己赶上这样的学校,问:“那不能转学吗?”
新西兰的英语学校,差不多都这样,转哪都一样。再说学费也交了,不给你退,让你转不成。”
“我们班有的人,在语言学校呆了一年多,英语没提高多少,倒是广东话学得‘呱呱叫’。”大肚子姐姐苦笑着说。
我在北京时也听到过类似的话,以为是笑话,但是从她的表情中看,我感到这笑话真是太“可怕”了。
“哼!我算是知道这留学是咋回事了,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大肚子姐姐摸着她的肚子,又看了看我,认真地对我说:“我劝你别做梦了,既然出来了,还是现实点儿吧,趁着年轻。”
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留学的梦刚开始做,就被她的话给搅和了。
当飞机结实地把我撂在了新西兰的奥克兰机场时,我已经离家整整两天了,可是我还没到终点,还要在这里转新西兰国内的飞机。
新西兰海关检查很严,这个不让带,那个要化验的……早有耳闻,所以把从北京带的、吃不完的食品都扔在了飞机上。几只毛茸茸的象玩具般的小狗在人群中穿梭,据说是查毒品的,出关速度很慢。
我的手机又响个不停了,这次不是我妈,而是早在机场等我的国内大学同班同学——可可。她比我早起飞半年,现在我也飞来了。
机场上人比中国国际机场的人少得多,但几乎都是黄皮肤、黑头发,就是有几个黄头发的也大都是染的。没想到在新西兰有我们的这么多同胞,
我在人群中寻找着可可,有老同学来接机,我对这个未知世界的恐惧感被冲淡了,甚至有些不够刺激的感觉。
“亭亭!”可可熟悉的声音传来。
可可一点都没变,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真人,我丝毫没觉得已经到了国外,好象我们是在北京的什么地方见面一样。
我们抱在一起,说着笑着,好象有说不完的话。在这么远的南半球国家竟然有老同学接站,那种兴奋的心情,那股亲热的场面,引来周围不少人羡慕的眼光。
漫长的路途使我筋疲力尽,已经完全不知所措了。幸亏现在有可可,一切都不用我操心,她为我安排好了一切——带着我办转机手续,买了机票,托运了行李、还去银行换钱,又买了电话卡,手机卡……
可可变得真能干,出来才半年,就令人刮目相看了。
眼下是新西兰的初秋,可可和她的朋友们还都是一身的夏季装,可是我呢,因为带的东西怕超重,所以衣服全穿在身上,里3层外3件的,背着沉沉的电脑,带着厚厚的眼镜,加上乱糟糟的头发,还拖着快撑破的行李箱——简直是个土老冒。
离我转机还有几个小时,可可的男朋友开着跑车,可可当起了导游,带我小游了一下世界面积最大的城市奥克兰。
短暂的老同学相会、美丽的花园城市奥克兰、还有看到可可和她的男朋友幸福愉快的样子,我觉得留学真浪漫,飞出来的感觉真好,我飘飘然了。
带着这股飘飘然的劲儿,告别了可可,我又继续踏上旅途。
这次我乘坐一架新西兰国内很土气的小飞机,乘客只有我和当地的一家三口人,还有一条小狗。连空姐都没有,由飞行员兼职。他来送了几块饼干,他在飞机上一走,机身就往一侧晃悠。
五十分钟后,小飞机平稳降落了,我从飞机上“咚”地跳到地面,就算下了飞机。
一股暑假去海边的时候才能闻到的泥土夹杂着海腥的气味,好象还有一点羊粪的味道,让我确信这就是我们全家在地图上反复查找过的,那个新西兰北岛西海岸的小城市。
我的留学目的地——新普利矛思市到了。
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一抬头,满天的繁星非常清晰地缀在夜空上,好象在天文馆里的感觉。我顿时想起了小时候爸爸教我认星星;又想起了小时候我在北京和远在日本学习的妈妈的约定:每天的晚上9点,我们都仰望天空,猎户星座就是我们的星星……
正在我头顶的一颗特别亮的星星是什么星?北京的现在能看见星星吗?爸爸妈妈能看到这颗亮星吗?
我这才醒悟到离家太远太远了,好象站在别的星球上。
学校来接我的汽车载着我在夜色中飞快地行驶,我的余光突然看见了路边大黄色的M标志和KFC的灯箱,这是“肯德基”和“麦当劳”的标志,我太熟悉了!此刻,北京我家门口“麦当劳店”的黄色大“M”也该亮了吧?
我的homestay终于到了。英文中homestay这个词,意思就是“寄宿家庭”。女主人在等我,听到了我们的车子的声音,跑出来帮我拿行李。我看着她的背影和屋里柔和的灯光,我见景生情,更想家了。
三天的旅途生活,从想家开始,又在想家中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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