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学生请假,最常见的理由就是家里死了外婆,几十年以来用之不辍。外婆只有一个,再有需求只好另找冤大头,两年前我有一个学生,一学期下来,直系、旁系亲属死光了不算,男朋友的室友也未能幸免,简直像看恐怖片,而且声情并茂,涕泗横流,十分逼真。去年则有一个学生,说爷爷要摘肾,要求请假三日,三日之后手术失败,又要重做,再请假三日,三日复三日,三日何其多,最后告诉我需要长期住院,必须陪床护理,干脆半个学期都没露面。
今年夏天教书,上座率又是高开低走,几堂课下来就全线飘红,从95%跌到了65%,对此我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从人气来讲,我不敢与我的个性学姐争锋,一到夏天就清凉出镜,穿短裙短裤上讲台,在我们系是一颗“盛夏的果实”,我要是她的学生,保准每天抢占第一排。这是题外话,咱们言归正传。几天下来,我又接待了一批来请假的孝子贤孙。俗话说百善孝当头,咱们来自“礼仪之邦”,应该大力提倡,不过听得耳朵起了茧子,难免审美疲劳,难道当代的大学生就不能继往开来、推陈出新吗?
很快我就有了一种全新的体验。我有个学生,身长丈二,腰阔十围,一头棕色鬈发,面貌冷峻,活像一个杀手。半个学期之后,这位仁兄也来告假。碰上这类人,我的态度是非常坚决的:即使他一条理由都拿不出来,我也要答应。寒暄几句,这位仁兄就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大卷纸(笔者注:不是卫生纸,而是欧洲地图),在桌上缓缓展开,仿佛荆轲再世(令我庆幸的是,地图里没有匕首)。他指着地图说:“在浩瀚的地中海上,散落着一些璀璨的明珠,我的祖国塞浦路斯就是其中的一颗,塞浦路斯西北那块美丽的陆地,就是西方文明之滥觞:希腊。”
教书几年,此情此景却属闻所未闻。给我上完地理课,这位仁兄才露出了真面目:“一个月之后,奥运会将回到它的故乡雅典,面对恐怖分子的威胁,希腊不得不征调塞浦路斯军队维护治安,作为塞浦路斯现役军人,我必须赶到本国驻芝加哥领馆报到登记,因此本周五不能来上课。”碰上这种借口,我就更没有理由反对,否则被人疑为恐怖分子的同伙,麻烦可就大了。
不幸的是,这位仁兄从此杳无音讯,直到期末考试才风尘仆仆地赶来,好像漂泊经年才得以重返家园的奥德赛。上周五,我坐车出城,准备搭飞机回国,却正好撞见他腰挎随身听在林阴道上跑步。“反恐精英”在美国悠哉游哉,那谁来保卫奥运呢?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要问问他。如此新颖的请假方式,得自哪位高人的指点?用宣传工作者的老话来说,就是结合了当前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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