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都不是一个善于吵架的人。一生气大脑就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不会骂脏话,脸涨得通红,话在嘴里打结,就是说不出来。刚到加拿大的时候,什么都不懂,虽然学了十几年,英语还是不灵光,想想如果遇到事的话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人理论。好在我们一家都是良民,头几个月好像也没有遇到什么事需要和别人斗嘴。
几个月以后,我们买了一部二手车,办好了各种过户的手续,开始找保险公司询价。问来问去,朋友介绍的一家西人保险代理价格最合适,于是我们决定就在他们那里买。电话打过去是一位先生接的电话,本来我的英语就不是很好,再加上对车又一窍不通,所以有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只好请他再讲一遍,一个问题要费半天时间才能搞明白,渐渐地我听出他的口气里开始有了一些不耐烦,但是无论如何我们还是把他需要的资料弄齐了。
最后还剩下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的车需要照相,他要求我们照四张,我问他怎么照?他解释了一下,我没有听懂,于是就请他再说一遍,他明显地开始烦了,嗓门也大了,又解释了一遍之后很不耐烦地连问了我几遍OK? 我知道我的英语不好肯定是给人家添了麻烦了,所以虽然自己已经是汗流浃背了仍然左一声谢谢右一声对不起地陪着小心,没想到他还是这么不友善,我的火气腾的一下起来了,又不会吵什么,只是对着话筒提高了嗓门,英语也突然变得流利起来:“我知道我的英语不好,但是我是你的客户,你能不能为我服务?如果能,请你耐心友善一点,如果不能,把你的supervisor 给我叫来,我和他谈。OK? OK?” 对方在电话里顿了一下,然后态度明显地好转起来,仔细地给我解释了拍照片的角度,确认我听明白了之后,又问我有没有其他不明白的地方,我又好气又好笑,告诉他我没有什么问题了,然后两个人友好地互道再见。
接下来发生了另一件事,不会吵架的我又一次经过据理力争维护了自己的正当利益。那是03年的五月,我女儿的牙床上突然长出了一个白色的硬东西,碰的话还会觉得痛。当时我和先生都没有正式工作,更没有牙医保险,去一家牙科诊所打听了一下,要等几天不说,不算治疗费,光检查费就至少要花一百大刀。我的房东太太告诉我,安省政府有规定,如果小孩小于十二岁,父母又没有牙医保险的话,小孩子可以在政府指定的诊所免费看牙,但是只限于紧急情况。那我女儿这种情况算不算紧急情况呢?不管它,打个电话问问再说。
我先把电话打到安省健康部,一位先生听了我的情况以后,问清我的地址,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让我和他们联系。我按照号码打过去,是一位女士接的电话,好戏就此拉开序幕。
我向这位女士把我女儿的情况介绍了一下以后,她问了我女儿的姓名和学校的名字,电话里传来了一阵敲击键盘的声音,然后她告诉我:“我们上个月刚刚给你女儿做了检查,纪录上说她的牙齿没有问题。” 这是什么话?我告诉她:“我知道学校里每年的四月和十月都会给孩子们做牙齿检查,我也知道上个月检查的时候我女儿的牙齿确实没有问题,但是这不代表我女儿的牙齿现在还是没有问题,就像你今天不发烧并不代表你明天不会发烧一样,对不对?”她没有回答对还是不对,接着又对我说:“我们的这种免费服务只针对紧急情况,你女儿不是紧急情况。”
奇了怪了,你还没有见过我女儿,也没有做过任何检查,你怎么就知道我女儿不是紧急情况呢?我把上述这番话对她说了,然后问她能不能帮我约个时间先给我女儿做个检查再说呢?她极不耐烦,说:“我们这里预约全满了。我帮不了你。”
放下电话,我越想越气,这叫什么事儿?我是安省居民,我为什么不能享受我应该享受的权利?如果我没有这个权力,你也至少要跟我解释清楚啊。在屋里转了几个圈之后,我又抄起了电话,这次我拨的是安省健康部的号码,我向接电话的女士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然后问她怎么办?她让我拿着电话等她一会儿,看看她能为我做些什么,几分钟以后,她告诉我她已经帮我约好了医生,明天早上我就可以带我女儿去诊所看牙了。
至于那位女士,她认为我们可能只是在沟通上有一些误会,她向我道歉,希望我能够原谅,不要介意。挂了电话之后,我长舒了一口气,本来挺简单的一件事,非要这么折腾一下,何必呢?
刚到加拿大的头一年,我既没有读书,也没有上班,只是在家里全心全意地照顾孩子,孩子慢慢适应了这边的生活以后,我才开始出去找工作。后来我被一家西人的中介公司雇用了。其实公司的待遇并不是很好,但是我依然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看着我周围的人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我这个唯一的中国人却一直挺了下来,不为别的,只为能有机会转一个Permanent 的职位。
一年之后终于让我等到了一次机会,一共有十个职位。在公司现有雇员中我应该是干得比较久的了,所以我很自信面试名单中应该有我一个。然而等了几天,眼看着周围的几个同事都收到了面试通知,却没我什么事,我终于沉不住气了,跑到中介的办公室去向一位负责的女士打听情况,她告诉我名单上的确没有我,我有点发懵,怎么可能呢?我做了这么久,又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怎么会没有我呢?我以为这位女士不了解我的情况,就又向她介绍了一下,她说:“你的情况我都了解,可是名单上确实没有你。”我冷静了一下,问她:“你依据什么定出的名单?你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没有我?”她说:“我们是根据我们的规矩定出的名单。”我步步紧逼:“请你告诉我什么规矩?我想我有权了解。”她没有吭声,我接着说:“你不告诉我也没有关系,我可以直接找你的manager 谈。你们这样对我不公平”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盯着她问到:“是不是因为我是中国人?”她听我这样说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否认,说:“不是的,不是的。”她想了一下,说:“这样吧,你把这件事情交给我,让我来处理,我会尽快给你一个答复。”我说:“可以,但是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答复的话,我会一直申述下去,我就不信加拿大会找不到说理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我刚一上班就接到了让我下午去面试的通知,我很顺利地得到了这份工作,一直做到现在。
在加拿大,我发现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只要你在理,不需要伶牙俐齿,你就能维护你的尊严和正当利益,关键在于你要把你的理讲出来,要不然谁会知道你有理或者是受到伤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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