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个国家两年多了,自以为接触了很多关于加拿大的层面,也自诩对这个国家有了颇深的了解,但是这个周末的一次活动,让我深深感受到了美丽风光和高质量的物质。
作为MBA课程的一个要求,我们必须要完成40个小时的社会志愿者工作。也就是说要在任何一家NPO(非营利机构)义务工作一段时间。由于朋友的介绍,我 选择了加拿大东部一座城市的教会福利机构,经过与该机构负责人梅兰修女的几次电话联系,我决定周末过去完成自己这份任务。
从学校开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这座以钢铁企业著称的工业城市,人口40万,在地广人稀的加拿大来说,算是挺大的一个地方了。梅兰修女所工作的“圣.休斯特 芬屋”就位于市中心的繁华路段。根据地图的指示,我和一起来的同学在downtown绕了半天,可是在商厦写字楼林立的街道,根本找不到这个机构,最后通 过电话联系,终于在一片高耸入云的大厦后面的小胡同里找到了这个“圣.休斯特芬屋”。
好莱坞电影看多了,一定会对纽约贫民窟有所印象,一般都位于繁华街道后面的几个小小的街区,红色的砖墙上布满了涂鸦,垃圾桶横七竖八,阴暗的角落里蜷缩着 衣衫褴褛的乞丐,地上污水横流。这幅景象跟几步之外的高级商业区会形成鲜明的对比。“圣.休斯特芬屋”就坐落在这样的一条街道上。它所在的建筑物大概有几 十年的历史了,门和窗户都被木条封死了,我们只能从悬在建筑外的铁制防火通道进入,小巷里一些无精打采的流浪者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虽然现在的温度是 35、6度,但是我依然感到内心一阵阵的寒冷。
(Part one)
“圣.休斯特芬屋”的办公室在顶楼,门口有简易的牌子。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了,跟梅兰修女约的是四点十分见面。推开办公室的门,发现里面面积不 大,一个破旧的红木桌子,几张简陋的椅子。墙上是圣经的图画,以及各种公益活动的宣传。房间的一个角落堆放着成堆的旧衣服,几个蓬头垢面的白人,和一个光 着膀子的非洲族裔正蹲在那里挑拣。看见我们进来,红木桌子后面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站了起来打招呼,她的穿着打扮跟国内小学里面任课多年的老教师一样,厚 厚的眼镜,朴素的裙子,银发拢在头后,简洁而整齐。
经过自我介绍,我们说明来意,老妇人说梅兰修女出去了,不过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她建议我们等一会。她很高兴能有学工商管理的学生来做志愿者,说主会保佑我 们这些善良的人。老妇人不是很善谈,于是我便主动找些话题,慢慢我了解到老妇人在这里已经工作了十年了,完全是自愿者的形式,当然,政府也会给她一些补 助。她告诉我们这里的主要工作有很多,其中包括“food bank”,就是用捐助者捐助的食物救济贫民,或者用募捐来的钱买些基本的食物给贫民们;还有就是“自救计划”,具体来说是帮助那些生活自理能力有问题的 人,并帮他们做一些最基本的生存训练...还有很多,但都是要用钱的。没说到这个时候,老妇人都会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现在是夏季,捐助者少了,人们都 去度假了,已经很久没有食物分给大家了”。
我们正说这话,门外进来几个穿着破旧大衣,浑身脏兮兮的白人,要知道现在外面是30几度的高温。不用说都知道他们是吸毒者,瘦骨嶙峋的样子看起来好像随时 会被风吹到。透过他们披散的长发,和泥垢下面隐藏的皮肤,我能分辨出这应该是一家人,父亲,母亲,以及母亲怀里和背上带的两个孩子。还没等他们说话,老妇 人就摇着头对他们说:“没了,现在没有食物了”。看来是彼此熟识的。
做父亲还不死心,追过来说给点牛奶就行,求求你们了。孩子已经很久没有喝牛奶了。我看着母亲怀里熟睡的小baby,很可爱的样子,好像还是金黄色的头发, 脸色看不出是红润还是苍白,因为已经脏兮兮的难以辨认了。老妇人还是遗憾的摆摆手,说你们去别的地方问问吧,这里目前真的没有了。带着孩子的母亲紧咬着嘴 唇,一言不发,我能感觉到她的犹豫和心痛。做父亲的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老妇人只是在那里不停的摇头。我于是站起来,掏出10块钱递给父亲说给孩子买点 吃的吧,出门就有超市,10块钱够买很多牛奶了。夫妻俩人脸上露出笑容,说上帝保佑你,兄弟。然后急匆匆的退了出去。
他们走后,老妇人轻轻叹了口气,说他们不会买牛奶的,你给他们的钱只能让他们多抽两口罢了。
看着这个家庭远去的背影,我心里默默地说,希望这两个小家伙今晚可以喝道新鲜的牛奶
上帝也祝福他们
(Part two)
楼下传来刹车的声音,然后就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踏的铁架子的楼梯咚咚作响,老妇人头也没抬说修女回来了。我和同学急忙站起身,还没等我们开门,就见一 个身高将近1米8的魁梧白人大妈闯了进来,大约50几岁的年纪,穿着宽大的T-Shirt,肥肥的短裤,一双登山鞋,金色的头发胡乱用个橡皮筋扎在脑后。 我们俩还没缓过劲,一只大手就伸了过来,“我就是梅兰修女,你们好”。 我和同学有点懵,这跟心中想象的修女形象差异也太大了。没容我们说话,高大的梅兰就一把握住了我的手,好有劲...
“你们就是来这儿帮忙的学生?正好,都下来帮我卸货”。说完这话,梅兰大妈就转身出了门。我们也只好跟了出去,外面停了一辆破旧的Pick up卡车。修女手一挥说这是我的车,上面都是刚买回来的食物。你们两个帮我一起把东西搬到仓库去。
车上大概装着十箱左右的汤罐头,30几袋10磅的牛奶,以及三四箱通心粉,和7、8箱从没见过牌子的中国产方便面,看样子都是最最最便宜的大众货。修女的 力气跟她的身材是很成比例的,我们跟在她后面把这些吃的运到仓库。库房里面大概有几排货架,基本都已经空了,角落里面零散着堆放着一些洗衣粉、洗发水之类 的日用品。修女一边干活,一边指导我们把牛奶放到冰柜里,其余的都堆在货架上。
“现在是夏季,没什么人捐钱了,要是感恩节和圣诞节的时候,货架都是满的”,修女叹了口气。
我们帮她装完货,修女擦了把汗,问我们累不累,我们忙不迭地说没关系。修女憨憨的笑了,说你们不像干活的人,不过也不赖。然后翻出钱包里的发票,嘟囔着说这点东西就花了160多,一上午不用就能全发光了,接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们能来太好了,我们这里真的需要有人帮忙”。梅兰修女掸了掸手上的灰尘,接着说,“我带你们去送东西吧。”
梅兰要带我们去做的是把一些这周收到的捐助品发放到周边几个地区的贫民手里,“没有食物,这次发的都是他们买不起的奢侈品”,梅兰修女一边走一边解释。我 们随着她来到楼下的另一间小仓库,里面堆了7、8个大纸箱子,我仔细看了看,所谓的奢侈品其实真的一点也不奢侈,起码对于我这个没什么前的穷学生来说,都 是一些洗衣液,洗发水,香皂之类的东西,还有些浴帘,毛巾,拖鞋什么的。大多数是新的,应该是捐助者们花钱买来捐的,还有就是一些孩子的玩具,篮球,台灯 什么的,这些东西多是旧的。想来是哪家不用的淘汰品。
“还有些巧克力,在里面的盒子上,别忘了拿”,梅兰修女特别叮嘱我们,“孩子们最喜欢了”
路上,梅兰修女一边开车一边跟我介绍着情况,她说“圣.休斯特芬屋”是这个城市downtown唯一一个慈善机构,要Cover周边1300多个家庭,大 概有4500多人。“每个人我都认识,能叫得出名字,他们也都认识我,特别是孩子们”。修女说到这里脸上不由自主的洋溢出笑容,看得出来很自豪的样子。
“但是,联邦政府给的政策并不让人满意,无论是现在当权的,还是以前执政的,只知道削减穷人的资助开支,25年来,只涨了5%,可是你们知道物价涨了多少?” 梅兰说到这些,目光又黯淡了。“现在只有靠捐助了,我们能做得都做了,还是处处捉襟见肘。”
“穷人很多吗?” 我趁机问了一句,因为做这个项目,我还要交一篇相关的分析报告。
“呵呵,小伙子,你一会儿看看就知道了” 修女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车子七拐八拐的,一直在脏乱的小巷里行驶,终于停到了一片三层小楼的前面,在Downtown摩天大厦的阴影下面,这里几乎见不到阳光。小楼前的广场上有 个破旧的篮球场,几个黑人孩子在兴高采烈的玩着。路边有几辆破车,上面涂满了五颜六色的图案。我问修女这些车是谁开的?修女说那不是用来开的,那是他们住 的地方。
小黑孩看见修女来了,都高兴得跑过来,围着我们,用我听不懂的语言高兴得叫着。他们大都穿着不合体的背心和肥大的短裤,一看就不是自己买的,肯定也是捐赠 物。修女很熟悉得跟他们打着招呼,然后回头告诉我,这些孩子是肯尼亚来的,他们都是一家人,这个家庭有7个孩子,都不会说英语,他们的父母已经很多年没有 工作了。
(Part three)
我们拿着东西跟修女进了小楼,里面比我想象的要干净得多。修女告诉我这些房子都是政府的公益房,一般都是2个卧室的,面积不算小了。一个月政府象征性的收80块钱的房租。
“这么说来,不是很贵啊。” 按照加拿大的情况来说,坐落在市中心的居民楼一套只要80一个月,可以说是白送的了,要知道,像温哥华、多伦多这样的大城市,市中心的高档公寓一般一个月是1500到2000一个一居室。所以,在我印象里面,80可以说是忽略不计了。
“你不能这么考虑”,修女解释说,“80只是房租,不包括水费电费。这些家庭可以说完全没有收入,或者只有很少的一点收入。基本是靠政府每月几百元的救济 金。他们付了房租,水电费,以及基本的交通费之后,食物的开支就缩减到很小了。更不用说日常用品,那都是奢侈品。再说了,要排队领到名额住到这种政府的公 益房来的人,只是极少数的一部分。”
顺着木质楼梯,我们到了三楼,墙壁已经因为年代的关系,变成灰黑色的了。门上的漆也掉的七七八八了,修女咣咣的拍着一户的门,一边扭头告诉我这里原来住的 是一对白人夫妇,丈夫以前是个卡车司机,收入还算不错,后来出了车祸,然后就开始酗酒,被lay off了。全家就迁到这里来了,去年,他老婆跑了,现在就剩一个整天醉醺醺的父亲带着两个孩子。
门开了,一个棕色头发的男孩瞪着大眼睛站在门口望着我们,他个子不高,看上去也就10岁的样子,穿着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罩头衫。修女显然是认识他的,一进 门就问:“Tony,你爸爸呢?” 男孩没说话,指了指里面的房间。我顺势望进去,房间里面乱糟糟的,破纸箱子,废报纸堆得满地都是。客厅里面有个面都开线了的沙发,一看就是不知道那里拣回 来的,然后就是横七竖八的空酒瓶了。在里面的房间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摆在地上的床垫,一个人好像正在上面呼呼大睡。
我们按照修女的指示把东西搬了进来,修女问男孩说你在干什么呢,你的弟弟呢?男孩还是没说话,径直走进厨房,我看见炉台上煮着口小锅,里面大概是意粉面条 之类的东西。修女让我们先到客厅,她则去了厨房帮男孩把面煮了。我们两个则很尴尬的在客厅破沙发上坐下,脚下的破酒瓶,和发了霉的空PIZZA饼盒让我们 不知说什么好。不大工夫,男孩和修女端了盘通心粉出来,男孩还从空荡荡的冰箱里翻出瓶“Ketch up”(国内叫番茄酱),洒在上面。
“Don!” 男孩冲门外走廊里面大声叫。“吃饭啦!”
“那是他弟弟” 修女一边帮他们把屋子简单整理一下,一边跟我解释。
不大工夫,一个小点的男孩跑了进来,光着膀子,身上蹭的都是泥,一进来就快乐的奔向我们带来的大箱子,一边翻一边跟修女打招呼。他的哥哥,那个略显大一点的Tony则站在旁边,面目表情。
很快,小Don就发现了一个篮球,和一双6成新的旱冰鞋。他二话不说,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往自己脚上套,可惜,太大了,他踩在上面跟船一样。但是小家伙还是很认真的捣弄着,不死心。修女过来说这双鞋是给一楼一孩子的,人家早就想要了,Don你穿着不合适,别再尝试了。
“那您能帮我也找一双吗?” Don仰着头,忽闪着蓝色的眼镜执著的问,手里还死死抓着鞋。
“好的,好的,只有梅兰修女见到,一定留给你”。修女跟孩子说话的时候显得很慈祥,很难想象几分钟前她还像个搬运工一样孔武有力。
分完东西,两个孩子开始吃饭,我们也要去下一家了。临出门的时候,我还特意夸了做哥哥的Tony一句,说你真不错,还知道给弟弟和爸爸做饭。
“他不吃饭”。Tony还是很酷的样子,没什么表情。他用手指了指还在睡觉的父亲,说。“他喝酒”
(Part four)
接下来,我们又随着梅兰修女去了楼里的另几户人家,修女都是早计划好的,先去哪家,再去哪家,什么东西是给谁留的,她都有个单子,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 我们问修女这是一句什么标准来定的,梅兰说主要是根据各家申请的次序。有些日用品很多家庭早就申请了,但是由于政府批的钱不够,或者没有捐助者,所以只能 排队。可能有些东西是几个月前就申请了的,但是直到现在才拿到手里。
有件事情,我一直觉得有点奇怪。就是几乎所有领到东西的家庭,无论是白人,还是有色族裔。都看不出有明显的高兴之情,除了个别的跟修女熟识的人会随便闲聊 几句,大多数人都跟履行手续一样面目表情,甚至有的人拿了东西签了字就砰的把门关了,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好像这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的。
我当然好奇,于是问梅兰,说这些人为什么都这个态度,难道他们不知道感谢政府和你们吗?修女听了我的话,很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说为什么感恩?政府有什么可 感谢的?然后看我有点懵了的样子,修女又进一步的解释道,这里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他们早就应得的,政府做得远远不够,人们需要的更多,但政府只能满足一小 部分,还往往来得特别的迟。所以没人会去感谢政府。至于我们教会机构和广大募捐者,是不需要人们感谢的,他们能感谢主就足够了。
出了这片小楼,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梅兰说因为今天上午她去主持了一个葬礼,所以晚了。否则的话应该在下午5点之前全发完的,所以这也不能怪有些领救济的 人不高兴,毕竟没能按时送到他们手里。然后修女说周末没什么事情,周一早上9点分发食物,如果我们有空的话可以再过来帮忙。我出于好奇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刚才去了那么多家,各种肤色的人我都见过了,来自不同的国家,操着不同的语言,但是唯独没有见过中国人的面孔。难道接受政府和慈善机构救济得没有华人吗?
“哦,你说中国人”。修女笑了,“当然有,不过很少罢了,住在政府公益房里的有几户中国家庭。中国人害怕losing face,所以来领救济的很少。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去之前,修女先给对方打了电话,再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她决定带我们去一家中国移民的家里。
修 女带我去的这家男主人叫“老马”,听修女的描述这家人应该是2000年左右由大陆移民过来的,一对夫妻,然后在这边生了两个孩子。夫妇两个刚来的时候都没 有工作,曾经在“圣.休斯特芬屋”领过大概一年的救济,后来有了第一个孩子,他们也申请到了政府的公益房,后来条件好一些了,不用再领救济了,老马有空的 时候还会过来帮帮忙,做做义工什么的。按修女的话讲,“马”是个很nice的人。
老马的家也在这片区域附近,我们东绕西绕,最后来到一片跟刚才差不多的红色老式砖楼的门前。看样子,都属于同一时代的产物。修女带我们上了楼,敲开了老马 的家,门一开,一股熟悉的中式菜肴的味道扑面而来。一个身型魁梧,皮肤黝黑的戴眼镜中年男子迎了出来,寒暄之后,修女说她还有事要先走了,如果我有兴趣可 以留下来继续跟老马聊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Pick up就已经消失在夜幕之中了,真是个雷厉风行的修女大娘。
既然洋人撤了,剩下的都是自家兄弟了,我们也就用中文交流了起来,老马,果然如同修女说的,是个很热情的人,他把我迎进家里,我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个普通 的中国家庭。房子不小,客厅足有20几平米,地上铺着地毯,虽然不新但是很干净。家里的家具很简单,看得出来大多数是捡来或是廉价买来的二手货,墙上有他 们全家的照片,和几幅典雅的中国山水画,应该是国内带过来的。屋子的布置虽然简单,但是很温馨,看得出女主人是个勤快的人,就算生活质量不是很高,但是也 其乐融融。由于有两个baby的缘故,地上都是孩子的玩具,一个小家伙坐在地上正拍打着一个粉红色的毛绒兔子,另一个还未出襁褓,咿咿呀呀的哼哼,估计是 被饭菜的香味勾起了食欲。老马的太太不在家,据老马说现在太太每天都在打两份工,要到晚上11点才能回来,所以老马暂时当起了全职父亲。
老马,东北大汉,37、8岁的样子。属于很健谈的人,真是不聊不知道,一聊吓一跳。老马和太太都是北京一所全国顶级院校的研究生,出国前曾是国内某大型企 业的项目负责人,和我见过的大部分技术移民一样,也是2000年移民大潮时候出来的,由于他们夫妻学的专业和所从事的工作在加拿大很难找到对口的工作,所 以老马刚来的时候的确彷徨了一阵,那个时候太太怀孕,老马身体不好,干了几份“labor”(力工)都没长久,所以只能走上了领救济的道路。
移民的故事千千万,我见的听的经历的太多了,所以我们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我更关心的是为什么很少有国人去领加拿大政府的救济。
“嗨!这还用说吗?丢不起那人啊” 尽管在北京呆了10几年,但是老马还是一口很重的东北口音。“中国人要面子,这是其一,宁可饿死也不伸手,再说了,能移民的都不是活不下去的。其二呢,中 国人肯干啊,只要给钱啥活都成,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怕死。咱跟鬼子不一样,鬼子那穷人,照我说,就是一个字,懒!用两字形容呢,那就是活该。中国不有那么句 话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老马机关枪似的滔滔不绝,东北口头语此起彼伏,听得我直乐。他一边跟我说话,还一边收拾俩孩子,指挥大的吃饭,哄小的睡觉,一分钟也不得闲。
“那你当初不也是去领过救济吗?” 我问得有点直接了,不过这也是我好奇的。
“是啊,领了一年呢。那时候走背字啊,老婆生孩子,我还闹病,打不了工,租的房子贼贵,听人说有免费吃的拿,为啥不要啊。我们上那么多税,就该享受这些福 利。” 老马一点没觉得磨不开面,“其实啊,加拿大的救济这东西也不好使,这么说吧, 先查你个底儿掉,证明你是真没钱了,再给你分级,然后吧,像我们家当时那情况,2个月才能领一次,够干啥的呀?这么说吧,你必须算好了,在你快饿死之前, 申请的食物能下来就不错。吃饱你是别指望了,不饿死就行。”
“那这不扯呢吗?” 我也不自觉地让老马带得有点东北口音了。“根本救不了急啊”
“嗨,穷人多呗。政府给划的那两钱也不够使,赞助的又少,能白给点就不错了,关键还得靠自己。”
“那你后来就不领了?”
“不了,后来身体好了,也能找到工作了,就不用那玩意了。加拿大这地方,只要你肯卖力气,饿不死人。” 老马嘿嘿的笑着,然后摸出一包“中南海”递给我一根。“来根这个,国内朋友带来的。”
我看了看,0.8的。
“走,阳台上来,加拿大就这点烦人,屋里不能抽烟”。老马招呼我,一脸坏笑。“顺便我带你看看西洋景。”
(Final)
屋外的酷暑随着太阳的渐渐西去也逐渐退下了。老马帮我点上烟,然后伸展了一下身体,大手一挥指着远处的一个街区给我看。“瞧,那片灯光特亮的地方,那是市中心,所有的高级写字楼,银行,金融机构全在那儿,那里有这个城市最富的一帮人。”
“然后你再看这边”,顺着老马夹着香烟的手指,我的目光从五颜六色的闹市转到一条马路之隔的另一片地区,灯光明显黯淡了许多,房屋也都是低矮破旧的红砖结 构,厚重的铁皮屋顶在摩天大楼的余光映射下泛出暧昧的蓝色。“这就是贫民区,一直从Downtown延续到我们脚下。”老马叹了口气,说:“有时候我也在 想,我们老了无所谓了,孩子是不能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要么送回国内,要么搬出去。不过也好,我老婆和我现在都有工可以做,虽然挣得不多,但是养家还是够 了。老婆辛苦点,周末还去参加当地学校的课程,应该明年就能拿个学位啥的了吧。”,老马自顾自的说着,又像是自言自语。“哎,没想到快40了还要去上学, 学的都是我们多少年前就懂了的东西,也就是为了个北美的学历,谁叫这边认呢?”
我的目光投向远方,老马絮絮叨叨的声音已经模糊了。街角昏暗的路灯下,几个浓妆艳抹的中年白人妇女叼着香烟在等着生意上门,小巷垃圾筒上几个穿着肥大球衫 的黑人青年正不知道往墙上喷着什么图案,一片片红色砖楼里透出灯光,这个时间该是家家户户晚餐的时候了吧,不知道那两个小baby今天可否喝到了牛奶,不 知道Tony和Don能不能找到适合他们尺寸的冰鞋,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在这普普通通的一个夜晚安然睡去。
我抬起头,长出了口气,远处,Downtown的摩天大厦,灯火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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