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约我去他餐馆吃饭,说是新来了一位厨师,手艺精湛,有几样拿手好菜,值得一试。他也同时约了几位大家都相熟的朋友,居然也坐满了一桌。
餐馆坐落在这个城市繁华的商业区,白天很忙碌,就餐的多半是在附近工作的白领阶层。到了平常工作日晚上,除了游客就较为清闲些。临街的那面全是玻璃,只有半截帘子。街上的人看不到就餐的,就餐的人却可以在用餐和聊天的间隙望望街景。这条街又被称为V城的第五大道,和纽约的第五大道的规模自然无法相比,但有一点是相同的,这里集中了所有的世界名牌店分号,也算是游客必到之地。
小金这家餐馆挂牌是京川沪粤、淮扬美点,这里大多数餐馆都是这样号召,其实每样都不地道。这次请的厨师是上海来的,就先试试他的熏鱼吧。这是最普通也是最考手艺的平常凉菜,但要做好却不容易。
这时电话铃响了,小金过去接了电话,一会儿笑着过来对我们说:“今天要请你们客串演一场戏了,你们还照样吃你们的饭,当个配角而已。”大家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他只是说,“待会儿有场好戏看,包你们开眼界。”
小金这个餐馆虽说面积不大,倒也容纳得下六七张大圆桌。店堂正中像所有的华人餐馆有龙凤对称的彩塑,中间就根据临时需要放上“福”、“寿”、“囍”等字样。只见小金从库房里拿出一个大红“囍”字挂到正中央。
“哇!办喜事,谁要结婚?”大忠的大嗓门叫得好几个桌上的客人都朝我们这边望来。
小金也没顾上答理他,自顾和伙计将“囍”字下的桌布换上红色的,配上周围的米黄色桌布。倒也喜气洋洋,不失清雅。这我倒要佩服小金的妻子,这个学艺术的,才能发挥到帮她老公布置餐厅上还真有一手。
半个小时后,一辆半旧的丰田车毫无声息地停在饭馆外,车上下来新郎、新娘。很显然,结婚礼服是租来的,新娘长得很俊秀,很文雅,瓜子脸上薄施脂粉,只是细长的眉眼间,有几分不可捉摸的神情。那种神情就像是在履行一件公事,有些无所谓,就是没有新娘的娇喜,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式的微笑。新娘很大方,主动依偎着新郎,新郎反而显得不那么自然地搂着她,车上下来一位摄影师,连着“卡嚓”几声摄下了几张相片。再回过头来看看新郎一米八的个子和新娘一米七五的身材也还相衬,新郎五官端正,可是膀大腰粗,是个欧裔人土,总觉得他脸上少了些什么。
“真可惜,就这样嫁了出去。”大中太太的这句话一下如醍醐灌顶,着!新郎缺的就是那股书卷气。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相衬不相衬,只要两口子觉得好就行。
新郎新娘进来后,接着进来是了七八个华人青年男女,又来了三个白人男士,年纪大些的像是新郎的父亲,最后进来的一位上了年纪的白人妇女。进来后就拿出文件对着新郎新娘开讲了。原来是市政府婚姻注册处的证婚官。
“现在政府削减经费,连结婚都可以上门服务了。”我不由得感叹起来,记得小金结婚时,婚姻注册处还设有专用的房间,证婚官到场,男女双方家长及亲友可以到场观礼,仪式简朴隆重。“这样也未免太草率了。”
“你先别忙下结论,”苏龄笑着说,“看完再说。”苏龄住处离这里不远,他常来光顾,见多识广,想是他又看出一些什么名堂。
大约半小时,证婚官办完了一切应有的手续,男女双方也签了字,她收下注册费用,说了一句祝福的话语就离去了。证人是那两位白人男子,摄影师将所有的程序都一一摄下,连我们这几桌食客也作了陪衬。他们只要了一桌最便宜的十人和菜,两瓶红酒。饭到中途,新娘到洗手间换了一身半旧的便装,这时她脸上倒有了几分喜气,那神情就像做成一桩买卖似的高兴。
喜席也佷快结束,新娘身旁一位英俊的华人男士起身向大家道谢,并付款结帐。新娘没有和新郎一起离去,却亲昵地挽着这位英俊的男士,相拥着走出大门,消失在大街的人流中。
我这时已是恍然大悟,这当然是一场假结婚。结尾是喜剧,是闹剧,还是悲剧,谁也无法预料!
小金这时却有点若有所思地说:“那女的我认识,是一位语言生,混了多年一直混不成一个居留身份。打黑工多年,攒了几万块钱,还养着一个男朋友。现在假结婚也是一门生意,从新郎、新郎家长、证人、摄影师全套服务,收费都有一定标准。”
“结婚是人生一件大事,岂可如此儿戏。”
“这不是买卖婚姻,而是婚姻买卖,”小金接着说,“比诸假戏真做,或是真戏假做,这还是最好的出路了。金钱交易,不失身,不伤感情。”
他的话让我想起了一段新闻报道,一位男士中年丧妻,回大陆家乡娶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妻子,以为可以厮守终生。谁知三年后,他的一生积蓄转了妻姓,婚姻触礁。一时想不开,从十五层的高楼一跃而下,用生命对真戏假做下了脚注。
金钱交易,不失身,不伤感情,像电影里的夫妻,离了摄影棚,卸下妆,做回我自己,这也许真的是最好的出路了。全剧结束,只有证婚官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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