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加班当成生活的常态;她说有梦想在,过程再苦都可以承受――
今年5月的一天,上午8点多,某律师事务所。
还没有到上班时间,张亦弛已经坐在电脑前开始工作了。后进来的一位同事见到她就问:“昨晚谈判到几点?”
“十二点。”
“那还起这么早,真服你了。”
她笑,口气轻松,笑容明朗,脸上看不出一丝疲惫,情绪好得像刚刚度假归来。
她本打算到海边休假,“睡到自然醒”,可当晚所里就来电话,抓她回去出差。
张亦弛梳着利落的短发,略施淡妆,脸色红润。
“每天睡几个小时?”笔者问。
“基本上能保证6个小时,偶尔加班熬一下夜。”
“平时吃饭呢?”“主要是晚饭没有着落。加班时有盒饭,不加班就随便应付。”
“你就不想调节一下?”
“想啊,我才休息了的。”
张亦弛所说的休息,是上周末去了趟北戴河。周六下午到了那儿之后,她本打算躺在海边“睡到自然醒”,可当晚所里就来电话,抓她回去出差。
张亦弛现在的职务是主任律师助理,负责处理几乎所有涉外法律事务的联络与协调。她的手机24小时开着,整个人就这么一直处于“待机”状态。
“我们有许多国外的客户,由于时差,经常会夜里接到电话,或者深夜跟美国律师开电话会议。起初,手机一响我就紧张,不知对方是领导、同事,还是客户,不知他们是要问我问题,还是我出了什么问题。”
尽管这样“抱怨”着,但面对这样高强度、高压力的工作,张亦弛依然觉得兴奋、喜悦和心满意足。
“乐在其中嘛!只要热爱自己的工作,精神状态就不会差的。”她笑着说。
张亦弛出身律师世家,从小就能言善辩,对律师职业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刚上高一,她就在一篇作文中提到了自己的理想:当一名律师。“要知道,许多人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些什么。”
她身边的许多同事就是这样。他们想当然地认为学法律不错,就选择了这个专业,后来才发现完全没兴趣,却只能硬着头皮干,丝毫没有快乐可言。
“相比之下,我觉得自己很幸运,一早儿就认准了,没走弯路。记得第一次通宵工作之后,我特别开心,特有成就感。每当深夜离开写字楼回家,走在街上,心情都好得很。可以说,我从工作中获得了最大满足。”
她每天只睡4个小时,这样持续了21天之后,得到的结果却是“实习没通过”。
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2000年大学毕业后,张亦弛远赴英国继续求学。第一年,她在伦敦大学拿下了LLM(法律硕士),第二年,她进入全英最好的法律职业学院进修英国法———1年之内要学习七门异国法律,课业繁重,压力之大自不必说。 (实习生 何南宁)
2002年,张亦弛怀揣雄心壮志回到国内,一到上海,就把简历发往心仪已久的多家外资律师事务所。出乎她的意料,所有求职信都石沉大海。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将目标锁定在一些知名的国内事务所,但几番面试、笔试,还是没有被录用。
“就像本来在飞着,突然重重地摔到地上。律师这行看重经验,刚出校门的人既不被重视,又没有人脉。”几年之后,她这样解释当时的境遇。
几经周折,张亦弛被推荐到某香港事务所上海代表处实习。然而,她却在这里遇到了从业以来的最大挫折。
当时,事务所接了一个重要项目,是一起保险业的跨国收购案。总部派了一位香港律师来负责这项工作,张亦弛被安排做一个文件目录。“这在香港律师看来是基本功,可我却从没接触过。”为了完成任务,她每天只睡4个小时,这样持续了21天之后,得到的结果是“没通过”。实习期满,老板告诉她不能留下。
“我不会推卸自己的责任。”张亦弛说,因为效率和质量常常相互矛盾,起初她总是觉得按时完工最重要,但其实质量才是第一位的。“记得当时有位香港律师告诉我,做一份文件要做到自己认为最好的程度。必须先过了自己这一关,才能按‘发送’键。这句话是我实习期间的最大收获。”
现在,张亦弛已经是过来人了,她总是不断地把这个经验传授给更年轻的同事们。许多比她更年轻的人“交活儿”给她的时候,都会附上几句留言:张律师,时间太紧了,我做得不是很好,对不起。
“我就在回信里告诉他们,一个律师的工作标准是要拿出自己认为最好的文件,拿出自己的成品。”
“旁人看海归,总觉得起点高、生活优越。但我们的苦是心理上的,它甚至比生活条件的艰苦更折磨人。”
“旁人看海归,总觉得起点高、收入好、生活优越、头顶光环。但事实上,我们有着别人体会不到的苦。这种苦,不是表象的、物质的,而是心理上的,它甚至比生活条件上的艰苦更折磨人。”她坦言,刚回国的时候,家庭的期待、别人的看法、个人的抱负,对她来说都是莫大的压力。
当时,张亦弛正处于事业的最低谷。离开那家事务所后,她在家调整心情,思考前途和未来。“那段时间很无聊。”她说,正是因为知道无事可做的难受,她才更珍惜现在忙碌的感觉。
不久,有朋友介绍张亦弛去北京的一个事务所,她欣然接受了。她身边的亲友们不理解:上海的机会也不少,而且有家有朋友,为什么要跑到北京去?
“我是想试着离开原来的生活圈子。我不愿被束缚,想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我希望生活总有变化。”张亦弛解释道。
“如果问我愿意生活在哪儿,我肯定说上海,因为那里是我的家。但要说事业,北京更合适一些。没办法,生活工作不能两全。”
“你是独生女,一个人在北京,父母没有反对过?”笔者问。
“他们嘴上不说,但我每次回家看到他们那个高兴劲儿,就知道他们其实挺舍不得的。好在父母尊重我的选择,对我的生活能力也很放心。”
“有梦想在,追逐的过程再苦我都可以承受。”
在北京1年多了,张亦弛的事业已经走上了正轨。
有一次,她受命为一家德国公司做法律文件。为了稳妥,客户把同样的任务也交给了德国的律师。事后,拿着“同题竞争”的两份文件,客户公司代表发现,德国律师想到的内容,张亦弛的文件中全包括了;德国律师没有想到的,张亦弛的文件中也有。
“话是对主任说的,我在一旁听了,心里那叫一个美。对做非诉讼业务的律师来说,我所有的知识、经验、智慧,反映出来的就是我做的法律文件。完成一份我认为完美的文件,就好像搞艺术的人完成了一件作品。作品被认可,那种快乐简直无法形容。”
最近几个月,通过她的努力,事务所拿到了中国公司在美国被诉的第一起反垄断案。张亦弛说,自己的目标是5年之内成为合伙人。
“有梦想在,追逐的过程再苦我都可以承受。”她顿了顿,接着说,“但我也不会让自己超负荷的,在这个问题上,我的名字就是对我的最好指引,亦张亦弛嘛。”
从2001年至今,每年的元旦张亦弛都要自费去趟深圳,只为了和那里的好朋友聊天喝酒。她觉得,有家人、有朋友、有喜欢的工作,自己就是个幸福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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