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这注定我只能与你分享令人伤感的故事。
其实我很幸运。移民加拿大后,我没费多少力气就在温哥华的一家高科技公司找到一份程序员的工作。那是IT业最风光的时候,我碰巧搭上了顺风车,心里也十分感谢那位当年毁灭我诺贝尔梦想的老师。要不是他劝我学计算机,恐怕我那时正在乡村中学教物理,而不是坐在温哥华市中心豪华办公大楼的第十八层,累了便看看碧蓝的海。
公司完全靠风险投资,员工人数最多时有三十多人,华人有九个,一个CBC(CANADIAN BORN CHINESE),四个是在加拿大曾经取得博士,硕士学位的大陆学子,一位曾经留美的台湾同胞,一位港澳同胞,新海外侨胞有两个。其它的多是西人,其中两位新移民,一位来自乌克兰,另一位来自美国。
接下来的事我不说,你也知道。公司关门,大家各奔东西。你不知道的是,几年下来,华人中两位朋友定居美国,虽然每次打电话他们都说等老了还要回温哥华养老。两位去了多伦多,两位回到了祖国的怀抱,一位下落不明,剩下的计划饿死也不离开温哥华。西人中我只知道两人目前的方位。一位在不能忍受新公司一天工作十二小时的强度之后,辞职去日本当英语教头了。第二位在温哥华另一家公司呆了一年多后被解雇,据说是公司领导蛮横无理,他顶了几句。这位老兄回到了老家MANITOBA,他留了一手,十年前八万加元买的豪宅一直没卖。
你在想,很平凡的故事吗,一点也不伤感。让我把故事讲完。A君是北大数学系研究生毕业,在国内一所大学教了几年书之后,到加拿大东部的一所大学花五年时间先后获得硕士,博士学位,被公司招进来作底层的算法研究。来之前刚刚完成一所大学的合同教书任务,谁知一家五口高兴没几个月,又断粮了。失业之后,A君觉得自己的学问太理论,申请当教授的博士如过江之鲫,成功概率百分之一,应该边申请,边学点有用的。于是,又去大学读电机工程硕士。因为找工作困难,延期了几次才毕业。我不说,你又知道了。对,A君第三个硕士毕业之后的工作维持了八个月。他现在人在哪呢?人在美国,攻读电机工程博士。
B兄在国内也是读书高手,八十年代末期当多数人还不知移民这档子事的时候,便远渡重洋,在萨斯卡通的一所大学得到理学博士。然后就满世界的当博士后,美国,英国,德国。被公司聘用前在修读大学计算机本科。前几个月有朋友看见他在一家杂货店上菜。
C君不是我公司的战友,是和我同时登陆加拿大的校友。他很谦虚,或者有更大的野心,登陆之后直奔大学杀去,希望提高英语水平和获得本地学位。两年之后,IT业高潮退落,他实习了几个月的公司成为IT泡沫最后的牺牲品。IT人才市场上已到处是身经百战的年轻杀手,一个七老八十的职场新兵如何抵挡?
这就是普通移民找工作的故事,是上帝捉弄人的故事。当我们说机遇只垂青有准备的人时,我们常常忽略了一个定语:机遇只垂青部分有准备的人,而你永远不知道你会属于哪部分。当我们说淡然面对现实的时候,现实残酷得令人窒息,每个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者,脚下必然踩着或多或少的失败者,你得不到终极意义上的快乐。
我们羡慕理想主义的鸟儿等到了展翅高飞的一天;我们祝福现实主义的鸟儿沉浸在
攀上枝头的喜悦。然而,有一些鸟,它们的翅膀已经被永久的器质性的折断;它们再也飞不起来了,那么,到哪里去寻找爬行者活着的尊严?
我可以用宗教思考结束此文,那是另一片广阔天地。但我想说的是,职场如战场,层次越高,战斗越激烈,新移民要赢,必须付出双倍的努力。而一个人在高层职场的黄金时代是有限的,被打倒几次之后,咸鱼翻身的机会很底,除了通过打工养活自己和家人,寻找别的契机未尝不可。比方说,理工博士毕业后如果几年内找不到教职,便被视为OLD TIMER。你不能想象在工作之余,通过刻苦钻研,独立发表多篇论文,然后被聘为教授。新科博士和博士后早以排成长龙,等待挑选。而实际上独立科研的可行性很底。但是,博士依然可以成为很好的经纪人,会计或者护士,社会地位也不低。中国人说“三十而立”,而西方人的观点是“人生四十才开始”。我们可以依据对现实和未来的分析,寻找新的理想和动力。
祝所有的移民朋友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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