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很想写一些文字,记录下从前在多伦多的场景。来温哥华已经一年多了,而且看来没有回去的可能,但是对它的回忆却越来越清晰,于脑海中形成一幅幅画卷,记录着移民来加拿大的点点滴滴。
1家房东与3家房客
初来加拿大时正是2003年初夏,天气渐渐开始热起来。那时租住在C先生家,C太是个很和善的女人,女儿才几个月,还不大会爬的样子。移民才来时充满了那种对未来的不确定感,北美的天空虽然蓝而宁静,对我来说却是风雨不定,而我也在这担心与等待中开始了异国的生涯。
房东并不富裕,要靠租金养房,于是房客们便成了第一批认识的朋友。楼下的Q君比我大一些,早来几个月,而同一层有两个留学生情侣小L和小丫头Y。和他们一开始倒不熟,或是因为对陌生环境戒备的缘故,倒是Q君非常开朗,几个人碰面时常是他主动介绍和聊天,渐渐地同小L和小Y也熟了起来。买了二手的电脑,又租了手机,便算是在加拿大安顿了下来。
那一年的夏天似乎特别热……其实那个时候对我来说,天气好与不好,似乎并没有两样,只要工作没有着落,万里晴空的日子也驱散不了心中的乌云。航空专业的工作在911之后一直就难有法可想,而SARS影响之下的多伦多连力工都找不到,超市只招有经验且会广东话的熟练工,好容易一家中介说有些在冷库剥鸡块的工作,但是很远,没有车也没法子。与友人商量过,找不到工作,决定centennial college读点书算了,那时考虑读个快点的职业培训,选了卡车修理,因为只要八个月。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心底便有了一点底。简历还是反复投,一次改得比一次精,打开信箱的时候心底总会隐隐地企盼着什么,但除了骗钱的广告外实在收不到什么回复;每日闲时便是上上网,或与Q君聊天。Q君是个相当爽朗而实在的人,在国内IT行业也是非常拿手,无奈在加拿大就同我这个航空工程师一样只能困在房间里打转转,正好小L和小Y也在放假,于是一齐玩儿。小L和小Y在这边读书读得非常用功,几个人都有些经历见识,聊起天来精彩纷呈。那时没有什么电影可看,找了一部周星驰的《唐伯虎点秋香》温习,周星驰的台词实在是太经典,直到现在大家聊天时还不时套用里面的对答,例如一齐吃饭时便会对买单的那位颇有韵味地念一句“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旁人或听得莫名其妙,却又如何知晓其中的默契。
小L常常有些孩子气的举动,其实他本来也年轻,小Y便常常指着他的头喊他“宝宝”。对付他犯孩子气的举动我有一个绝招,便是唱京剧,因为只要我一唱半桶水的京剧,所有三个人都宣称闹头痛,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有暇去孩子气了。我虽然于京剧根本不擅长,但却有哼哼两句的毛病,直到后来去钓鱼岛的时候,对着全副武装的日本人也没有改过,看着那些日本人瞪着我不知所云的样子,居然想起小L在听我京剧时那种无奈的眼神。京剧这种东西,到了外行手上,真的会变成唱的人如醉如痴、听的人痛不欲生的利器。
水煮肉片和酱大骨头
对没有工作的新移民来说,什么都会感觉贵的,那时尚未倒闭的金山超市离住处有二十余分钟步行路程,这二十余分钟路程便成了我和Q君体育锻炼的地方,经常是背着大米面袋来来回回,尤其是下雨的日子,一只手打伞一只手拎袋子相互调侃。最便宜的肉是不见天猪肉,肥肉很多且肉质不高,每次买回来便要赶紧分解,把瘦肉剔成一块一块供炒菜用,肥五花肉则留到最后按东坡肉做法烧制,再加豆腐泡吸掉肥汁,倒也凑和。
常常是书呆子气不改,边在厨房里忙乎一面还背《滕王阁序》一类的古文,节奏控制到“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时正好菜可以下锅,在一片油的哗哗声中边翻炒回锅肉边感叹“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心里其实在想古人是吃完没得吃了,自已却还能在这里炒菜,好好哄自已的肚子。一个人漂在异乡,除了能让自已吃得习惯一点,也实在没有太多照顾自已的法子了。
其时还一直想做水煮肉片,但都没有成功,直到一年后才感觉上手,往往大家说起来都当是笑话,因为做得太差,味道还不如白菜炒肉。同住的老余和C太往往为那油在辣椒上一泼的气势所慑,以为古文加油泼辣子催出来的菜必系美味,其实质量真是不敢恭维,有一次请Q君尝过,再也不夸我做菜有一手了。最成功的案例是酱骨头,记得那时超市的猪颈骨是卖得相当便宜的,大袋买回来,加上各种调料做北方风味的酱大骨头,四个人聚成一伙,大碗大块地抓在手中,无所顾忌地吃得满脸都是油,旁边一堆骨头,让人见了佩服不已。吃完把卤汤冻上,越卤越香,只是苦了Q君一直想减肥的,来到这个苦地方体重却是直线上升。
C太很勤劳,房子的收拾与清洁非常辛苦,而她一个人在家还要带儿子和小女儿,有时家务便如打仗一样,真是奇怪她是怎么把这些事情安排过来的,有时也帮她带一会小娃娃。小娃娃越长越大,也越来越有个性,喜欢抓东西啃,一次咬到我手指上,我便与她瞪视良久,最后她终于为我眼神所慑败下阵来,绕道迂回到旁边的桌子腿(用台湾的军事术语来讲,应该叫“转进”才是),终于偷袭成功我的脚趾头,我于是大笑,把她抱到C太那边。
小娃娃是大家的焦点,而她也十分满意于这种明星待遇,往往我们不理她时她还会故意做些怪声或动作。那时房子的租客里,只有小Y是女生,小娃娃便最喜欢让小Y抱着欺负我们。C太总是要求小娃娃自小便要如淑女一般有礼,可我们教她的全是揪头发和踢人一类的本事,于是她也总是笑着骂我们不教小娃娃学好。
03年美加大停电时,多伦多正是最热的时分,不能做饭,沿途的饭店都关了门,走了良久才在一家饭店里找到有盒饭卖剩的,大家凑和应付了过去。晚上热得不能忍受,路上都是出来乘凉的闲人,不过交通秩序非常良好,没有乱闯或乱开的。
只记得那个晚上多伦多的蚊子厉害非凡……大家对着天空的月亮,谈起将来的打算,谁心中都有些迷茫,但都不肯对生活认输。小Y和小L其实也是很难的,他们如果要在这边开拓新生活,还要面临着相当多的挑战与困难,面对他们,已经有身份的我和Q君有时也找不到太多的话说,因为自已也没有什么把握。
没有不散的筵席
终于到要开学的日子了,不得不搬家,在加国无忧上找了几家房子,选定一家房东比较和善的搬走了,小L和小Y也搬到很远的地方去读书,一下子所有人又散了开来,只能在MSN上打打招呼。过了不久Q君与国内的女友终于成了婚,但仍是分居大洋两岸。03年圣诞好容易聚了一次,大家一齐包饺子、卤牛肉,小L却感冒了,在床上烧得厉害,吃药也不见效果。我祭出自已最擅长的姜汤大法,给L扯着耳朵灌上一大碗姜汤,然后他迷迷糊糊地睡去…L的病很快就好了,但那碗杀伤指数100的姜汤给他留下的心理创伤却是永久的,直到现在还在兴致勃勃地研究下次我感冒的时候,他是用水煮生姜灌我好,还是用生姜煮水灌我好。那个圣诞是我很对不住他们的时候,因为有重要的事情,吃完饭便要回去,大家没能尽兴地聊天。
有时能有才说前半句话,便能接出后半句而且不会害你的朋友,也实在是不容易的事情。
读卡车修理的几个月固然逍遥,但存折里的数字一天天告消退,找part time的工作也不容易,其间又偷偷地回国去了趟钓鱼岛,经济上犹感窘迫。从前在国内的女友早已告分手,那种打击只能放到心里默默承受,谁也无法倾诉,每个周末给家里打的电话永远是万事平安;幽圆的月亮下一个人行走,登高而望的万家灯火没有一盏属于自已,钓鱼岛上的日本灯塔却耸立依旧,只能劝自已对世事看得开一些,不去想那么多,毕竟自已已尽全力,无力背负时为什么不给自已多一分天空?
好容易等到毕业,在无忧网寻房寻车,终于以便宜的价钱买了一辆代步的车子,搬到了密西沙加,开始了找工作的新一轮进程。选房子时喜欢观察房东的人品,所幸这样找到的房东也都很体谅,做为房客我觉得生活得还是比较顺心的,尤其是最后一个房东非常开朗而且擅长油画,家里布置得很有艺术气息,往来的朋友也很有层次,是我很喜欢的地方。
多伦多有这么多值得回味的朋友,生活也便利,简直什么都好,就是堵车都堵得比温哥华有气势,只是除了一件:工作,而这偏偏是最关键的东西。本来以为卡车修理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但事实证明自已有些过于轻率了,因为个人体格并不适合,干了几家都发现无法适应;于是也试着去找别的工作。被骗过钱,数次被人上过传销课但没有上套,也有人想花钱弄身份的事情被我回绝;做过群众演员、推销员,在discover中介那里干过塑料厂的工,但都不尽人意,只是很努力地维持着生活。
按理说有了车子,朋友们应该比较容易相聚,却因为工作的不顺,很少再聚到一起。简历仍在不停地发,心底开始渐渐明白这样似乎不会有什么效果,每天融入车水马龙中时,对这个城市的失望也与日俱增,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反而因为朋友的帮助,在温哥华旁的Abbotsford 找到了本专业的工作,虽然工资只是一般,但能重新回到飞机上,便是有了难得的机会,于是把东西扔的扔,送的送,登上了离开多伦多的航班。
好人一生平安
去年8月有机会回多伦多搬剩下的行李,又会了几个老朋友。小Y和小L还是那样好得让人妒忌,小L虽然还是孩子气的样子,思考问题时已开始显露出男子汉气概的成熟;而Q君却终于和国内的妻子离异了,一个人在这边艰难地做着程序员。四个人见了面还是同两年前一样大笑大闹,周星驰的经典台词依然琅琅上口,似乎时间的流逝只是一小段插曲,所有的事情都不过是昨日的一瞥。
夏日的多伦多还是一如既往地繁忙和焦燥,新结识的移民朋友也依然在希望与迷茫中交织,机会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那么可望而不可求,忙忙碌碌中没有时间去看C太,也没有时间拜访更多从前的朋友,转瞬间又过去了一年。
电脑前面对着渐如陌生的ID,叹息世事的多变与无常,禁不住双掌合十,默默地祝愿小L和小Y能一帆风顺,也愿Q君和所有在异乡飘泊的朋友: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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