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想被剥削,这其实是句言不由衷的话。还是一位外国友人说的好:“有的人不得不工作。”除了你是工作狂或事业癖,大多数人工作都是为了养家糊口,说得好听些是为了给这社会创造财富。
上学的时候盼望快些长大,长大了好找工作挣钱。记的拿第一份工资时很是自豪,虽然只有几十元人民币,感觉却象领了个独立自由的奖牌。这种良好的感觉在没什么忧患意识却有很多世故的中国保持了没多久就被一种茫然和无聊的情绪所取代。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上班拿钱,下班花钱;上班当奴才,下班当庸才。实在是活得太容易,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怎么个无赖怎么个精彩,于是放弃了中国稳定的牌局,不远万里来到这寒冷加国的赌场,好歹也得赌一下,人生能有几回博(搏)?
赌博得有资本,人民币换成加元一开场就给打个下马威。当时真不明白为什么山姆大叔和他的好朋友逼着中国要求人民币升值,中国人还不肯答应。缺钱就得去挣,赌博这种事对我们这些胆小的良民来说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偶尔玩一次还不敢多带钱。挣钱你得能说会干,说干就干,可这说在前干在后,说不好老板怎么放心让你干?于是又后悔年少时没学好英语,甚至无耻到怪自己的母语非英语,真是在家百日好,出门一日难。
没有工作,但你是个自由人呀。不是有首诗说得好:若为自由故,二者(生命和爱情)皆可抛。为什么放弃自由自在的日子不过,非要让人剥削?不被剥削就没钱?没钱可以申请救济。申请救济没面子?学士硕士博士搬牛肉切鸡腿就有面子?“不为五斗米折腰”,说的容易,人是铁,饭是钢,一日不吃饿得慌。很想被剥削,实在是为生活所迫。在我们这些移民使出全身解数迫切渴望被剥削的时候,政府公务员此起彼伏的罢工新闻真让我羡慕不已,你看看真正的公民该罢工时就罢工,跟我移民时的初衷倒是颇有几分相同,但我这辈子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变成“本土公民”,顶多也就弄个等外公民当当。
为了能早些享受被剥削的待遇,我借钱混了个本地大专文凭,虽说比起中国十几年前拿的文品还低一个档次,但好歹比许多本地公民文化程度还高点,加上老老实实干活,不会口出狂言,终于找到一份最低时薪的永久性工作,还被迫加入工会。虽然每星期被扣的工会费比失业保险和养老金还多,但想想有保障的工作和幻想中的罢工,我都快乐不思蜀了。夹着尾巴干了一年半,还是最低薪水,只是荣幸地随大流每年涨点最低薪水。即便这样我还是兢兢业业地埋头苦干,可见我是多么地热爱工作。
说实话我那份工作除了薪水低点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同事和经理对我都很关照,工作也挺轻松好玩,冲洗照片外带收银,怎么着和我的金相分析的毕业研究还有点关连,当年我在显微镜下拍金相照片,然后放大冲洗全是手工操作,现在可好,都是自动化,连相都是别人照好的,我只是欣赏而已。各种风景,大千世界,我不出门就能欣然领略,这种好事到哪儿去找?我甚至还见到哈帕总理大选前忙碌的活动片段,真后悔当时没紧跟其左右,要不好歹现在也混个公务员职位。
本来我是想干到退休拿养老金的,不幸的是父母的探亲签证到期,我的两个年幼的孩子无人照料,送托儿所吧,我挣的钱还不够付托儿费,权衡利弊,只好放弃工作,也算是罢工吧?这么一想心里竟有几分自豪,我也有罢工的自由。如果所有的最低薪水都罢工,那该是多么痛快?大家都没饭吃,一律平等。
如果我所追求的就是当家庭主妇,注意不是阔太太可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为什么还要学微积分和化学反应方程式?如果放弃中国白领的结果只不过是挣得个加国的蓝领,还不如穿件无领衫来得舒畅。但失业的滋味却是五味俱全,自由是甜,失落是酸,没钱是苦,空虚是辣,无聊是咸。五味多了,对身体不利。人贱到不被剥削就难过的地步实在是不可救药。
很想被剥削,但要被剥削的有成就感或有价值,这就不容易办到了。质是电脑软件程序员,干的是许多本地人干不来的工作,拿的钱比付出的时间和心血少很多,但好歹算是白领,于是他感到被剥削得有滋有味。华人中移居北美的精兵搞科技的人才辈出,从政的寥寥无几,可见我们这类人只要被剥削的有成就感或有价值就满足了。
很想被剥削,怎么就不想想剥削别人?这就是接受多年共产主义教育的后遗症。至今我还没胆量剥削别人,也就总也富裕不起来,总也没有扬眉吐气的感觉。(爱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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