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工作五年了,没有女朋友,没有房子,没有一官半职。我有的只是厚厚的一沓隔一段时间就更迭一次的托福、GRE考试资料和出国信息。“你疯了!”我的家人、同学、朋友都这样说我。我难道真的疯了吗?或许他们是对的,但我的心在无数个难眠的深夜一遍遍地固执地喊,我要出国,我要出国!
七八年前,全国的高校里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一流学生出国,二流学生进机关,三流学生进企业。可见出国是极光荣、极体面的一件事情。在我的整个大学时代,我的英语是系里最好的,出国于我似乎是必然的。从大学二年级开始,我就准备考托福和GRE。无数个清晨,同宿舍的人还在睡梦中,我已经开始背单词了。无数个美好的傍晚,朋友们在操场打球,在草坪上聊天,我一个人在教室做模拟题。我一次次抑制住自己加入其中的念头,用站在异国的大街上的美丽梦想安慰自己。我不敢玩儿,怕心玩儿野了。
第一次考托福是大三的冬天,成绩太差,我羞愧得不敢示人,更没有信心考GRE了。大四的冬天,我再次参加了托福考试,成绩尚可,但要拿奖学金是不够的。
我永远忘不了大四毕业那一年。聚餐完了,分别了,每一个同学都问我:“什么时候走啊?快了吧?”我敷衍着说快了快了,脸烫得要命,恨不得地上有个洞立马儿钻进去。
我一定要出国!为了证明我的确比其他人优秀,离开校园时,我如此发誓。
凭着出色的英语水平,我在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做报关员。工作不累,薪水丰厚,但我干了四个多月就被炒鱿鱼了,因为我不愿意加班。我心平气和地收拾东西离开,人生的每一天都在选择中度过,我可以放弃玩儿乐,少挣钱,占用学习英语的时间却绝对不可以。我牢记我的誓言。
这份工作距离我的第二份工作达五个月之久。在这期间,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拼命学,靠着微薄的积蓄生活。幸运的是,1999年我的托福和GRE成绩都不错,于是我开始了漫长的入学申请。
请允许我省略申请过程中那些琐碎而令人备受煎熬的细节吧,我已经被他们折磨得记忆模糊,但这样一幕场景我永远忘不掉:我日日殷切地问传达室的师傅,有我的信吗?看见信封上有英文字母,我就像豹子似的扑上去,尽管我知道信可能不是寄给我的。
圣诞节是我盼望的,也是我无比痛恨的。根据众多留学申请者的经验,如果申请成功,你将在圣诞节前收到通知,否则就凶多吉少。每年的圣诞节,身边的年轻人兴奋得不知道怎样庆祝洋人的节日,我则悄悄地躲回自己的屋子,心灰意冷得连饭都吃不下去。
参加工作的前三年,我的所思所想无不与出国相关,连爱情都不在考虑之列。有几个女孩子喜欢我,我对她们也有好感,如果我挤出一点儿时间,如果我把聚焦在出国上的眼神分给她们一点儿,我相信我会有一段美好的感情。但我没有。我像一头倔强的驴,胸中燃烧着好胜的大火,一门心思奔向前方的胡萝卜。
起初,熟悉我的人鼓励我出国,赞赏我的选择,认为我有追求,前程远大。从去年开始,他们不再这么说了,“该结婚了,该买房子了,该升官了”等论调成了他们劝我的全部内容。他们是真心为我好,我懂,但改变主意已经不可能了。
起初,为了证明自己的优秀,我奋力冲向出国的目标。走上社会,经历了一些是是非非,与很多不同职业的人打过交道以后,这个目标逐渐变淡,最后消逝了。每个人都是独特的,对生命、价值的理解不同,每个人都不宜简单地拿自己与别人横向比较,每个人应该纵向地与自己相比较。两年前,当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我简直想仰天狂笑,我为之呕心沥血了五年的出国目的原来如此幼稚,如此可笑,如此荒诞!
为此,我消沉了一段时间。过了大概两个月,我似被春风吹醒的棕熊,思路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来。我不能放弃出国,我已经爬到了半山腰,不能半途而废。同时,我无法放弃出国。七年了,我已经为出国花费了七年的光阴,最美好的年华、大部分的薪水,还有太多应该发生却没有发生的美丽故事都随之东流。七年里,错过的我已经错过了,无法弥补,我只能向前。我重新锻炼英语的听说写能力,重新关注出国信息。
这样做的时候,我的内心一派平和。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拿到奖学金,什么时候登上飞往异国的飞机,但我不会放弃,我会一直努力。(文/张肖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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