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屋子里收拾东西，就像我以前每次折腾屋子和记忆一样。

然后就听见了林慧萍的《情难枕》，是一个很好的朋友送的一盘卡带，正反都录满了这首歌。朋友说，爱情，你走后的爱情就在这里了。

“如果一切靠缘分，何必痴心爱着一个人，最怕藕断丝连难舍难分……

“除非是当作游戏一场，红尘任他凄凉，谁能断了这情份……

“除非把真心放在一旁，今生随缘聚散，无怨无悔有几人……”

一个同学在这里读书。很活泼的一个人，我们在国内的时候一起踢球，他往往是那种冲锋陷阵的角色，而且很奏效。追女孩子也是这样。

我打电话约他，就见面了。我们都喜欢麦当劳，一是靠近汽车站好找容易到，而且麦当劳有大的落地窗，可以晒太阳，特别是在这样的冷得发白的天。

我们没有拐弯抹角，我就说谈谈你现在和女朋友（注：国内某政府机构任职，前途不错）的关系吧，然后所有的话语就摊开来，顺畅，自然。

他笑一笑，“我估计我会再找一个。”第一句话让我有些诧异。

“你女朋友不是要来看你吗？”

“是，她是要来，但是还要回去呀，我在这里还有两年，没戏。”最后两个词说得很轻，声调落下去，很扎人心。“不过这次她来，我至少还是要准备一下的，我现在正在打工，挣一些钱好去看她。你知道她是政府部门的，这次出来一切还得听组织的，不可能跑到咱们这个小地方来。以后就是时间了，我想我们两个人都能理解的，时间会让我们之间的感情慢慢褪色，褪成那种最淡的朋友关系。”

“不过，分手之后恢复那种最坦然的关系很难呀，你会不可避免地去想你们以前的事情。”

“是，可能5年之后还是我最清楚她喜欢吃什么菜，或者冰淇淋什么口味，或者她喜欢在什么时候看什么内容的电影。”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我们身上，我们的谈话像轻盈的拨弦，不经意之间触动着心。在冬天里能够倾心交谈是很暖和的事情。

“我时常也回忆我和我女朋友在国内的生活，很怀念。甚至我觉得我们之间的争吵都是那么的甜蜜。可是我立刻能够醒过来，我只不过在回忆罢了，我现在每天除了上课就是中餐馆，根本就没有时间，只不过在偶尔片刻想念一下而已。其实我认为我们在国内还是挺幸福的，可能从我决定来德国的时候就注定我们要分开了。”

“你不要想得那么悲观，不是有很多积极的例子吗？你为什么不想想，给自己一点支撑下去的勇气和动力，请允许我说支撑两个字。”

“我也想过。可是我觉得我不是一个坚持的人或者怎么说我不相信这样的坚持会有什么结果。我觉得分开一年给两个人造成的隔阂可能会出现在两个人以后的生活中，如影随形，可能在十年以后的某一个瞬间爆发，那样结果会更可怕。我们换了生活的地点和方式，爱情也会随之变化，我认为这是个分界点，曾经的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不管你是否承认。”

我们各自抱着一杯咖啡，相视。

“也就是说现在的电脑、电话对于感情没有什么保持的作用？”

“也不是那么绝对，至少对我来说我觉得没有决定性的作用，只不过是能保持联系罢了。可能我就是一个不会坚持的人，难听点儿，叫移情别恋也行。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我不忍心看我的女朋友在国内等我。我一想起她的那幅样子，一个人，我就难受。”

“那你以后和她分手的时候会这样对她说，不希望她为你等下去？”

“可能吧，还没有想那么远，不过我会逐渐地告诉她的。应该有个过渡的过程吧，不能太直接，但有时候又想，长痛不如短痛，早点儿说完了……矛盾，很矛盾，现在只能走着瞧了。”

“是，总有一种方式的。有人说‘时间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真爱才是主题’，你会觉得你作分开的决定有些草率吗？”

“不知道。谁都想拥有一份天长地久的爱情，高尚、纯洁。我觉得有点理想主义了。是，两个人相互守候，听起来很感人，我不知道守候的是什么，是两个人再次见面发现的对方的变化，还是仅仅为了那一份感动？我觉得守候没有什么太多的意义，如果时间不长的话，倒是可以试一试，我保留意见。”

“思念可能就是人们自己给自己设下的套，为了心里那点酸楚带来的快感。”

“你这种说法有意思，我同意，以后我把他编入你的语录。”

呵呵，我们两个人都笑了，从谈话一开始我们就陷入了一种故意营造的悲伤和沉重。

“我打个比方你看合不合适，我觉得两个人分别在两国等待着对方，有点像博弈。”我这个人就爱把什么和什么胡乱地联系起来。

“是，是有点类似。两个人都在赌，即是两个人在分别之前山盟海誓。我觉得个体是最重要的，我们一方面想念着对方，另一方面不自觉的肯定会寻找什么，这有可能是下意识的。等自己明白过来可能就已经晚了。”

“女孩子考虑的东西可能更多。他们会考虑自己的年龄，家庭的压力，生活的稳定，而咱们可能就会少一点。于是做选择的时候会洒脱一些。”

“是吧。我其实没有什么大志的，我更愿意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稳定一些，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和我女朋友的感情就随着时间惨淡下去，还不如加速一点，给双方更多的空间和时间。不是我不相信爱情，不过我更多的是相信时间的力量，把一切都磨了去，丝毫不留痕迹。”

“我倒是比较喜欢将爱情进行到底这句话。一时这也是一句口号了。可能就是喊得响。爱情的结果终究是自己的选择。”

窗外人们行色匆匆，正在赶回家享受圣诞节的假期，生怕一点点和家人团聚的时间耽搁在路上，他们总是把时间计算得那么仔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就能够了解我为什么要分手了。有一个女子，真正的长腿美女，历练了一匹狼的人生，这个女子叫做王祖贤，狼叫做齐秦。他们之间怎么样？分分合合，很是热闹。最后呢，王祖贤终究没有嫁给他。就算在笃定的西藏的约定下，也没有嫁给他。齐秦没有忧伤，王祖贤也没有怎么样，双方似乎都很平静。我想面临分手，我们也应该做得尽可能的平静，尽管我们都很脆弱。千万不要相信誓言，只能相信自己看见的。”

我看着他，他说得很认真。这时候应该有齐豫的“Stories”。

“走吧，我要上班了。”他站起来，正好挡住了我的视线，阳光从他的身体两侧透过来，我逆着光抬头看他的脸，很诚实，很可爱。

中餐馆门口他说，“你到后门等我。”10分钟以后他从厨房跑出来，递给我一个塑料袋裹着的饭盒，“晚饭不就解决了吗？”他笑着说。说完，转身向那扇还在开关之间晃动的门跑去，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感到他的细腻。

作者：王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