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John Li随父母从重庆移居多伦多时才7岁。他在当地从小学开始,经历了中学、高中,直至大学,完全接受的是西方教育。现在某著名IT公司就职。日前星星生活周刊记者薇尘采访了John Li,读者可从John Li的自述中,了解到在中西文化撞击中成长起来的新一代华青精神面貌。 在电话里,John笑称自己是半个“香蕉人”,“因为我还没有被完全西化。比如在家里说中国话,会用中文写简单的文章,对中国历史感兴趣,喜欢吃中国食物。”他顿了顿,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加了一条:“还想找个真正的中国女朋友。” 可是,说实话,他的国语带着很浓重的口音,但似乎也不是四川话,总之听起来很费劲。当然,我没有“揭露”这一点,主要是不想打击他的这份“自得”,再说对于一个从7岁开始就在异国生活的人来说,能够用中文清楚地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已经很不易了。 从外表看,他和那些本地年轻人根本没有什么分别,前卫而活跃,不过可能因为已经工作了,所以前卫得有所收敛。 被小学同学视为“透明人” John说,来多伦多之前,他在国内上小学2年级。“那个时候我很棒,会背很多唐诗宋词,字也写得很漂亮,还会写毛笔字呢。”他顽皮地眨着眼睛:“可是来这里后,头4年都是差等生,一直到中学才慢慢进步起来,不过到高中就又变成优等生了。我的老师和同学都很吃惊。” 我的数学特别好,逻辑思维强,可能因为这个就注定会在别的方面有欠缺,比如我的语言适应能力就很差。一开始我的英语总是不行,听不懂老师讲课,也听不懂同学讲话。那个时候从中国大陆来的移民还很少,我的同学几乎全是西人,就算有几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也多半是来自香港、日本的,而且他们也都说英文。所以小学时我没有朋友,甚至都认不全班上的同学,他们也当我是“透明人”,很多人认为我是个非常孤僻的家伙。 因为成绩很差,自尊心很受打击,就更不愿上学、学习,这样就形成了恶性循环。我父母很焦虑,但他们要养家,每天拼命工作,实在没有太多精力帮助我学习,他们就只好一次次求助于学校。后来校长特别派了一位老师辅导我学英文,他非常负责非常nice,有时周日去教堂也会带上我,顺便讲圣经故事。我因为喜欢听他讲话,而变得喜欢学英文。 另外,还有一位大姐姐对我帮助很大。在我小学快毕业时,有个来自北京的留学生租住到我们家里,她是学教育学的,平时很喜欢和我谈话,还和我一起出去玩。在那之前,我父母也断断续续地教我中文,所以我一直也没“忘本”。但是我那时的状态是,英语不好,中文也是“半吊子”,处境很尴尬。虽然说少年不识愁滋味,而且这里学校给学生的压力也很小,但是我懵懂中还是觉得这样子下去会很糟糕,就把这个想法跟那个大姐姐说了。她很替我着急,就帮我制定了一份非常完善合理的学习计划,还亲自辅导,结果效果很显著。她现在开办了一个中文学校,正在把她的教育方法发扬光大,我相信她的学生一定会像我一样受益匪浅的。 “这两位都是我的恩师,很幸运我遇到了他们。”John说着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来,非常有感情地把两位老师指给我看,然后很小心地再放回去。 后来,我学习越来越好了,人也变得轻松开朗。结交的朋友也越来越多了,并且经常参加各种社交活动,才算完全融入了这个社会。不过有点遗憾的是,迄今为止,我的好朋友里没有中国人。 另外,我觉得这里的中学生活很有趣,比较丰富多彩。和国内的表兄妹们比较起来,我在这里接触的社会方面、得到的锻炼机会都多得多。政府鼓励学生参与社会生活,我就做了很长时间的义工,帮助做一些宣传和照顾老人的工作,那段经历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也在实践中学会了很多有用的东西。 龙的传人想“寻根” John突然问我看没看过大陆拍的电视剧《康熙王朝》,我说没看过,他很失望地摇了摇头,看得出来他是很想和我探讨一番的。他说自己特别喜欢中国历史,对中国拍的历史题材的影视剧特别感兴趣。然后如数家珍地说了几个剧名《三国演义》、《水浒传》等等,反而对目前风靡中国大江南北的青春偶像剧或是戏说古装剧等不屑一谈。 他说自己的偶像是一代枭雄曹操,我却想起刚在电视里看到的一幕:几个少男少女举着“霆锋我们支持你”的牌子在欢呼雀跃……这样的一个对比不能不让我诧异。以前曾听到一个说法,说在国外的华人往往更传统。当时并不以为然,此刻从John身上却似乎印证了这一说法。 我当然也喜欢看别的类型的电影,不过那都是英文的,大多是美国拍的,在这一点上我和我的同学朋友是一样的。但是他们很多不理解我的“中国情结”,这很正常,因为他们不是龙的传人。 我觉得在西方国家的华人,保持自己本民族的传统,是件很好的事情,也更让自己受到尊重。因为我比纯本地人多一个背景,多一份经历,我的人生、我的思想就比他们丰富、深刻。我很自豪。 我考上大学的那年春节,父母带我回中国探亲。那是我第一次回国,之前都是父母单独回去的。那次的经历给我的感受太深了,家乡的一切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但是无论如何都让我有亲近的冲动。 有一件事很有意思。在我们老家,大年初一,晚辈要给长辈磕头拜年,我小的时候也这样做过,不过我不记得了。我回国的第三天就是大年初一了,表兄妹们拉着我去给亲戚们拜年。路上,他们说他们会磕头,让我在一边鞠个恭就行了。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怕我不习惯中国的传统习惯,担心我认为磕头很卑微。我没说什么笑了笑。 到了爷爷家,一开始爷爷奶奶对我和对表兄妹们就不一样,对我像对客人一样客气。他们先是招呼我坐下,然后他们再坐在客厅正中,表兄妹们就一字排开跪下,这时我突然起身加入到他们的行列,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响头。大家全大吃一惊,爷爷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激动得胡子一个劲地抖动。 “可是我觉得那样做很自然,因为我就是他们的孙子,既然那样做是表示对他们的尊敬,那我就那样做。”不过,John还是有点得意地告诉我,那天以后,他的爷爷奶奶逢人就夸他是“好孩子,不忘本”。 那次回国,我们还去了北京和上海,一个首都、一个不夜城,都很繁华、很热闹,到处都是好吃的好玩的。以前有人说中国怎么怎么穷,怎么怎么落后,我也以为是那样,可是亲眼目睹了,我才知道那根本就是造谣。 我很喜欢中国大陆,那次最后都不想回来了。我希望有一天能有机会到中国工作,那样就可以长呆一段时间了。 真正的中国女朋友 John说现在很想多结交中国朋友,我问他为什么,他却红了脸。我想起他在电话里补充的那句话,就笑着问他是不是想找个中国女朋友,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是希望遇到一个真正的中国女孩,而不是变化后的中国女孩。” 什么样的女孩才算真正的中国女孩呢?在我心目中,那就是集传统、温柔、可爱为一身的女孩。 我原来并不知道自己的理想恋人是什么样的,前两个女朋友都是西人。和她们在一起,都是一开始很开心,但是感情很难深入下去,不能想象跟她们过一辈子会是什么样子。应该说,我喜欢她们,但不是爱。很难说清为什么会这样,可能是骨子里的差异造成的吧。 后来从影视剧里我慢慢发现,那些传统温柔的中国女孩最能打动我,但是那些都是演员塑造的,我希望在生活中找到这样的中国女孩。我现在已经20多岁了,想法已经很成熟了,我想自己的这份追求不会轻易改变的。 但是,也许是我运气不好吧,曾经交往了几个中国女孩,但是她们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这几个中国女孩有的和我一样在这里长大,也有的是留学生,但是她们和那些西人女孩子没有太大不同,开朗独立、活泼迷人。我承认,她们很可爱,但仍然不是我所心仪的。 有一个女孩,我见她的第一面时好像找到了这种感觉,你难以想象我当时有多么开心。她是来自中国南京的留学生,江南女孩,文静清丽,笑起来很温柔。可是,第二次见面却打破了我的美好感觉。 那天,我请她看电影,开始的一切都和想象得差不多,她恬静地坐在旁边,像个天使。但是,没想到的是,从影院出来,她突然主动拉住了我的手,嘴里说着“好冷”。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了,索然无味起来。真正的中国女孩应该是含蓄矜持的,不会这么主动。 很多朋友亲戚都劝我,让我不要太追求心里的那份感觉,他们还说,我喜欢的那种女孩现在已经绝迹了。 “你说,我真的找不到一个真正的中国女孩吗?”John很认真地问。我看着这个留着清爽“刺猬头”的男孩,很坚定地回答:“会找到的,一定会的。”并且许诺如果以后遇到这样的女孩一定介绍给他。他孩子般开心地跳起来,连连说:“我请你蹦迪,我请你蹦迪!”我说太晚了要回去睡觉了,他瞪大眼睛惊讶地说:“今天是周末啊,才12点就睡觉?!我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呢!”我笑了:“所以说你是半个‘香蕉人’,而我整个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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