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新闻报》驻日本记者孙建和

　　去年金桂飘香的季节，我突然接到庆应大学文学部教授山下辉彦寄来的一份请柬和一张戏票。原来，东京要举办一场“京剧专场演出”，主演是两位在日本樱美林大学任教的中国教师。山下教授告诉我，这两人是毕业于中国戏曲学院的高材生，其中一位名叫袁英明，在来日本前是上海京剧院的主要演员，要我到时一定去看看。

　　我算不上是京剧迷，却也爱听京剧。演出那天，我早早到了剧场门口，见入口处围满了人，原来20天前这场戏的戏票就被销售一空，许多闻讯远道而来的人只得焦急地等着有人退票。这种盛况让我很吃惊。如今在北京和上海恐怕也很难见到等退票看京剧的情景。

　　那天，山下教授担任演出的司仪。从山下教授的简短介绍中，我知道袁英明11岁开始学戏，16岁开始登台演出，并被选为“全国优秀青年演员”，成为中国戏剧家协会年纪最小的会员。1992年，她来到日本，现在樱美林大学任教，专门传授中国的京剧艺术。年纪轻轻就在日本的大学里开设京剧课？我立刻对这位演员产生了好奇，于是找一个机会采访了她。

　　放弃演戏来到日本

　　袁英明1988年以优异的成绩从中国戏曲学院毕业，进入上海京剧院工作。作为一个有培养前途的演员，剧院非常重视她，希望她将来能挑大梁。但那时正是国内戏剧行业低落的时候，许多老演员都没戏演，年轻的演员就更没机会了。1991年，袁英明随团到日本演出，并产生了自费留学的念头。她说，自己从小学戏，没有认认真真读过书，因此很想趁机出国学点东西。

　　1992年，袁英明开始了艰苦的留学之路。她从语言学校读起，在大学学了4年经济，又入明治大学学艺术经营学，后转入早稻田大学，对以梅兰芳为代表的京剧与日本歌舞伎进行比较研究，取得硕士学位。留日十年，袁英明完成了从一名单纯的京剧演员向文化人和教师的转换。

　　选修京剧可得学分

　　1996年，日本《每日新闻》报社文化教育中心希望开一门有特色的专业来招揽学生，有人就推荐袁英明去开讲中国京剧课。这是一次全新的尝试，要用日语来讲解充满专用术语的京剧行当，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袁英明至今还记得，第一次上课时她急得火烧火燎，不知该怎样用日语表达京剧的表演手法。情急之下，她拉开嗓门就唱了起来。一开始听得云里雾里的学生听到她的演唱立刻被惊呆了。他们没想到这位老师能唱出如此美妙的音乐旋律来，课堂气氛立刻活跃了起来。

　　第一次开课就获得了成功，袁英明信心大增。从此，她经常在日本各地进行京剧演出，还到高校以及一些社会团体中介绍中国的京剧艺术。后来，日本樱美林大学综合文化科得知袁英明的专长，特向日本文部科学省申请开设“东方戏剧”专业，将京剧放在第一学科，并邀请袁英明当老师。

　　袁英明的学生大都不会讲汉语，学习京剧不但是对学生的考验，更是对教师的“折磨”。因为她必须想尽各种办法，让学生懂得唱词意义和记住唱腔的发音，一句一句地教他们反复练习，一个一个地纠正他们的动作。略懂京剧的人都知道，京剧中的“唱腔”和“身段”是很有讲究的，教中国人尚且不易，更何况是教外国人。袁英明就这样多年如一日，用“心”播撒京剧艺术的种子。

　　有人评价袁英明说，她已成为中国京剧在日本的热心普及者和积极倡导者。很多日本学生从她这里理解了中国京剧的精髓，成为忠实的票友。从2000年以来，仅在樱美林大学选修她的京剧艺术课程的就有200多人。

　　举办京剧专场演出

　　到日本10多年，袁英明的内心世界更加沉静，对京剧艺术的理解也更加细腻而深入。为了让许多熟知她的日本观众充分理解京剧的精华，也为了对自己的戏剧人生作一个阶段性总结，袁英明和曾在中国京剧院工作的著名花脸、留日京剧演员殷秋瑞联袂举办了“在日京剧名优专场演出”。

　　举办个人京剧专场演出，这是很多京剧艺术家们梦寐以求的。为了演好这场戏，袁英明专程回国向原来的老师们请教，请来了校友、专演老生的杜鹏和鼓师耿连军加盟演出，并请国家一级化妆师张月华担任化妆。

　　一场演出除了主演，还需要众多跑“龙套”的，于是袁英明的日本学生就成了她的“配角”。为了提高演技，这些学生天天听磁带、看录像带，甚至买了飞机票专程到中国，在京剧的故乡看京剧演出，买京剧书籍。这些日本“京剧迷”中不乏“大龄女性”，袁英明曾提醒她们假日应该去和朋友约会，她们却虔诚地表示：“我们和京剧结婚，京剧就是我们的爱人！”为了表达对老师的敬意，她们甚至根据日本从师的习惯执意把自己改姓了“袁”。

　　艺术是超越国界的

　　来日本前，演戏就是她生活的全部，袁英明从来没有想过京剧对于自己的人生究竟意味着什么。有时候练得太苦太累，她也曾有过休息的念头，但来日本后，离开了舞台，她才体会到自己有多么热爱京剧表演。

　　当谈到今后的打算时，袁英明非常认真地告诉我，她的许多学生和朋友看了她的演出之后对她说：“你不应该在这里教我们京剧和中文，你应该将你最好的艺术年华奉献给你的舞台。”最近她回国时探望了母校和师友，并重新思索今后的从业之路。她希望将自己在日本积累起的无数人生感悟和艺术精髓传授给中国的京剧后辈们，希望能为加强中日文化交流奉献出一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