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司里,尽管不象林黛玉进大观园,不可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走一步路;但处处留心时时在意倒是铭记在心。都是第一次进资本家公司做工,不知其深浅,所以时时保持着宁吃亏不惹事的宗旨。
公司是做电子产品,我们在公司做的工就是现场修理机器。机器要一周七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地运转。一旦出毛病停机了,不管是机械的或电器的毛病,都要即刻修好。如果实在修不好的,可叫制造商来修理。我们的职位相当于中国的机修工,都是新加坡NTC2(技校)或Poly(中专、大专)毕业生申请做的职位。
由于刚来时气候不太适应,再加上原来是坐办公室的,现在要跑来走去修机器,我的痔疮老毛病又发作了。这次发作得极其历害,长得又大又红肿,痛得冷汗直冒。但是忍着,不敢去看医生,只怕在试用期末满前,由于身体不好而被随便谴送回国。整个车间没有一张凳子是给机修工的,痛得历害想找机会坐一下也不能。实在熬不住几乎要流泪时,就紧咬嘴唇,心里对自己狂喊:“你来吧!你来吧!你痛吧!!”
为了减痛,只能叉开腿走路,可又不敢做得太明显,怕主管看出来。几天后到了休息日,炼狱般的日子终于熬到了头.。坚持到医疗所,印度医生看了看那地方,一脸疑惑同情地看着我说:“我给你三天病假,你一天三次敷上我给你的药,一星期后再来”。
也许她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等到这么严重了才来看医生,难道不痛吗?也是后来才知道,在Clinic医疗所看病,一下子给三天病假是不常见的。当然病假我没有拿,一来不想有拿病假记录,二来我正好有三天连续的休息日。
由于我们所有一起来的至少都是大学毕业生,有些是硕士生,许多还来自于中国顶尖名校,又都有工作经验,所以上手极快,几个月后,我们的修理水平已超越了本地的那些老鸟。他们背后说我们都几乎不需要学,只看看就会。可他们不知道或忘了,我们都是本科生,在中国基本上都是单位的骨干,许多人从设计机器到来修理机器,虽不能说杀鸡用牛刀,但这把刀比一般的杀鸡刀总来得大。
我们的长处是懂得机器运行的原理,而本地的这些技工们不大懂得原理,主要凭经验慢慢地积累,所以我们学得快,而且一些他们没见过的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也能快速地弄懂搞定。
时间一天天过去,威信也一天天地建立,之后的日子轻松多了。怀揣一合起子、六角螺母板手和万用电表等常用工具,在车间里晃过来荡过去,这儿戳戳那儿弄弄,基本上都是手到病除。就是喝茶吃饭时间长一点,偷点懒,也没有人会立即来责骂我们了。半年不到一点时间,开始过上了平稳的工作日子。
有时兴起也调侃调侃一下人家,再也不会碰到尴尬的问题时,不敢回应,只生闷气。一个马来西亚操作工有天看到我穿一件还算是个牌子的衣服,问我是新加坡哪个商店买的,我说为什么一定是新加坡买的?中国买的不行吗?她不相信地说:“中国有这样的衣服mei?”。
真是井底之蛙,我心中暗骂。跟这样的人也懒得去讲事实,讲了也不一定会信的。经常见到同伴们为这样的问题跟他们中有些人争得脸红耳赤,最后还说我们是在吹牛。也许他们一些人其实知道我们讲的是真的,但就是不服气中国怎么不象他们想象中的差。
于是我说:“是的,不要说中国没有这样的衣服,就是连布都没有,我们都是把树叶穿在一起,盖住要害部位,住在树上……”
也许讲得太过份了,只见她张了张嘴,脸涨红了一下,终于什么也没有说。之后就再也不向我们提这样的问题了。
虽然日子过得平稳又平淡,但挣钱毫不含糊。有加班天天去,每天工作十二小时,连续工作半月不休是经常的事。久而久之,人渐感疲乏郁闷。身体的疲乏还可忍受适应,但精神的疲乏空虚无时无刻,如影相随。没有亲人的关怀,没有朋友的问候;只有不停运转的机器,和满街的汽车,硬冷的墙壁,攘来熙往与我无关的人群,还有那永远也过不完的夏天。每天两点一线地跑,从宿舍到工厂,再从工厂到宿舍,周而复始,日夜循环。
孤独的煎熬,也如同一只勤劳的小鼠,啃噬着本来已疲惫不堪的心,象挂在床边的闹钟,“啃齿、啃齿”,“滴答、滴答”,永不停息……
两头轮班,早上或晚上醒来,需常常对自己说:“坚持!坚持!我体重未减轻,还没有到极限,我不累,不应该累!我还能去做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