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间,时间过了一年余,中介费早已还清,手头有了一些存款,生活与观念也起了一些变化。闲来买瓶啤酒喝喝,买包烟抽抽,看看电影打打保龄球,该化的还是要化。再也不拿新币同人民币去比,象刚来时每次化钱总要先折算到人民币,算算太贵了而往往作罢。在可见的将来,我还不想回国,要打持久战,不能省一些小钱亏待了自己。如果弄得苦苦的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如何去熬一天又一天枯燥的日子?本来孤独地生活在此就不容易,应懂得苦中作乐,让生活带有一些色彩、希望与兴奋。
精神好时去加加班,如不想也不硬逼自己去了。休息天,懒睡到中午,起来煮煮菜、烧烧饭,慢悠悠地吃完,再在阳光灿烂的下午,一个人停停跑跑去东海岸游泳,吹吹风、看看海。我本来就是一个爱享受之人,如果在一段时间里没有让我懒懒,做做梦迷失一下自己,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出来前刚下过一阵骤雨,现在雨过天晴,空气清新。抬头看万里蓝天,纯净如玉。一路停停消消地跑,不慌不忙,似乎找到了一些真实生活的感觉。此时此刻,这个下午是我的,这个蓝天是我的,这条行人稀少的马路也是我的。
马路两边都是成排的米黄色的,看起来都象是新的私人洋房,大部分前院围墙上都种着红艳的九重葛花,看得出都经过精心地护理,茂盛的花枝托着密密盛开的花朵,探出米黄色的墙外。几家养着宠物小狗,懒懒地趴在院子里打盹,偶而醒来,睁眼看一看门前人行道上稀稀拉拉走过的行人。
一辆出租车悄无声驶来,停在不远处,下来个穿学生装的清丽的女孩,很象我初恋的对象,我微微侧头,一直看她轻轻关门,娟秀的身影消失在屋内。心头一阵莫名其妙的伤感,回头拨腿继续向东海岸 Parkway 跑去。
新加坡岛国,无尘无自然灾害,皮鞋一周不擦也还干净,草坪树木一年到头都是绿盈盈的;组屋或私人洋房亮丽如新,这除了天然地理位置的原因:热带雨林气候,温暖而潮湿,而其发达的经济,也是一个重要因素:政府常年化钱注重绿化,组屋也是定期粉刷与翻新。
来到海边,赤脚走在金色的沙滩。海滩上稀稀拉拉地留有些腐烂的树枝,都是从远处漂来,在退潮时留下的。填土做出来东海岸,其沙质不好,海水也不干净,近岸处浑浊,远处虽蓝但不清。海面不宽,隐隐约约可看到对面的山峰。海中间零星停泊着一些远洋货轮,吃水线很浅,看来是在等待进港装货。
下水游泳,狗爬、蛙泳、侧泳、自由式、仰泳等各些泳都试了个遍。累了就仰天躺在海面上,吸足一口气闭住,要换气时快速呼出再快速吸一大口气闲住,这样就是手脚不动,人也会悬浮在海面上不下沉。双耳浸在水中听不到外界的一丝声响,仰望蓝天,心静神凝,缓缓的海流托着我在海面上漂。悠惚间不知道我身在何处,中国?新加坡?我的故乡?梦中的天堂?时间在此刻凝固,似乎没有了过去,没有了现在也不用考虑将来。
所有的抱负,所有心中的失望与伤痛在此刻都放下了,泡在暖暖的海水里,波浪轻抚身体,想要哭。小时没有妈妈的怀抱,长大后东奔西跑,忍辱生存,在人海里如同一片落叶,孤独飘零至今,一事无成,想要的总实现不了。
年轻时曾想过今后要办所孤儿学校,让一些没有爱的孩子,不再在情感世界里,孤独地流浪,不用捧着一个乞求爱的碗,躲在无人的街角,暗声哭泣。我曾受的,不要再在其他孩子身上发生。
“没有母爱的孩子,他/她会化一辈子的时间去寻找”,不知谁讲的这句话,感触颇深,一直记忆至今,每次想起,痛心切肺,悲不免从中来。我现在不也就是这样吗?尽管已近中年,但心中的空洞,一直张着口,触到了,也不免会暗暗自怨自怜一番。如若我的愿望能实现,就是明天下地狱也甘愿,可愿望只是愿望。
漂浮在水中累了,收回飘渺的思绪,转过身游上岸回到现实,现实里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打工仔,还要辛苦地求存。世界有我不多无我不少,听人说人生只是沧海一沙粒,可我连沙粒也不如,沙粒几十年后还在,而我已不在了。
年轻时的梦想,在现实中越漂越远。是年轻时太不知天高地厚,自充圣人?现在我已不敢多去回视过去的梦想,怕揭起心底的伤痛,怕现在无能无信的我去打扰、玷污内心仍深藏的一份圣洁。
心已在岁月中蒙尘,往事不堪回首。在内体与精神的麻醉中我一路逃避,也不敢去想生存的理由,怕悲哀地看到自己行尸走肉又无能为力的事实。
事实上我是行尸走肉,走至今至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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