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时,学生宿舍里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留学生外,剩下的全是学校里20岁左右的本地大学生。斜对面住的是一个来自荷兰语区小村庄的女生,长得小巧活泼,而且网球打得特别好。没来由地,她特别喜欢和我呆在一起。常常是夜里十一二点钟,看书看到乏味时候,便来敲门叫我出去抽烟。
“中国女人还抽烟啊?你真的是不像啊?”她总是这么嘟囔。
没办法消除她的大惊小怪,况且也不是什么原则问题,便由她去了。其实呢,自己也不过是稍稍不那么传统而已,比起城市里另类前卫的女孩来说,我的思想老土得掉渣。
女孩的妈妈是个幼儿园老师,见了我便热情地邀请我去他们家做客,还说要给我做比利时的家常饭。有这样的好事,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拒绝的。翻了翻抽屉,拿了一个出国时带的玉佩准备送给她做礼物。
造访荷语乡村
女孩的家在乡下,车开到村庄口的时候,便可听到花色奶牛不甘寂寞地哞哞乱叫,用力吸吸鼻子,一股混合着泥土和农场气息的味道潮湿而温暖。进得村来,却是另一番景象。街道整洁干净,布鲁塞尔能见到的所有服务行业,从银行、邮局、电讯到各类专卖店都可以在这里寻到分处。让人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布鲁塞尔一个雅静的小区。
女孩的父亲是个散工,零零碎碎地做些技术活,但收入颇丰。女孩向我提起,他父亲最得意的业绩便是自己亲手盖了一座三层楼的小洋房。这也是荷兰语区乡下的传统,男子在成年以后,都要设法在老家建一所自己的庭院,这样对家庭才算有个交待似的。
女孩的父亲还喜欢做家具,家里的家具几乎都是自己动手做的,他本人很得意,但妈妈和女孩常常心痛不已,通常从选材到最后成形要折腾很长很长的时间,最后造价算下来,比市场上卖的至少要贵上一两倍。
中国的痕迹
“你是中国人?”女孩的父亲带来一班人,围着我团团转。
感觉自己正肩负着在一小批人中塑造中国人形象的责任,我不由得谨慎小心起来了。谁知事到关头,准备好的洋洋洒洒的爱国抒情篇,不小心地被热情的东道主们改写成了搞笑娱乐篇。
“你们的黑头发到老的时候,会变白吗,像我们这样?”
“会的!会很白很白一直到全白”,我一脸严肃。
“中国男人很幸运”,一个男子憧憬的样子,“可以娶几个妻子啊?”
“我爸只娶了一个,我爷爷也只娶了一个,我知道的所有的人都只娶了一个”,我无奈地调侃.
“那得有钱人吧,有钱人才能娶好多妻子吧?”这个有着挺拔身材的男人追问。
“是从电影里看来的吧?”我哭笑不得。
“对啊,”好多人都开始附和。
作为一种艺术,电影并不担负着宣传的功能,然而在很多信息匮乏的环境里,那些感性的异乡人多是循着这样的途径摸索着中国的痕迹。
比利时荷兰语区的人大部分都能讲些英语,但那都是仅仅局限在较大的城市里。在乡下赶来和我聊天的人群里,除了我的朋友外,只有一个16岁的高中生懂得英文。
“东方”仍然只是“猎奇”
隔着厚厚的文化屏障,加上翻译的谈话,使我觉得自己犹如是世外桃源的访客。这些乡民们告诉我,他们去布鲁塞尔时,碰到亚洲人大多是日本人,而且从来没有面对面交流过。提到日本人时,他们鄙夷地往地下撇撇自己的大拇指:“他们太有钱了,卖到我们这里来好多东西”。
除去日本人,东方这个概念更多的是激起欧洲人的猎奇的文化心理。似乎有很多的人喜欢汉字,走在布鲁塞尔的街上,你会看到有些年轻人或者是中年女子穿着印有汉字的衣服,譬如“龙”啊,“鸳鸯”啊之类的,有得直接就贴上“黑社会”的标志。这成为了一种时尚,但在骨子里,他们从来不会,也没有主动去了解中国文化,颇有些叶公好龙的味道。
同样的父亲母亲们
临到晚饭的时候,女孩的妈妈给我们准备了家常的比利时饭,无非是牛排薯条之类。吃到一半,女孩的父亲跑去看新闻。
“我爸天天都准时去看新闻,看完之后,你去问他,他什么都不会记住,顶多会跟你讲,有地方发大水了,还有地方地震了,发生在哪里都不见得知道”--女孩总不忘调侃他的父亲。
看着他坐在电视机旁憨态可掬的样子,我不由得想起以前的那个笑话,说有人反拿着报纸,看着车轮朝天,紧张地说是火车出事了。由于太熟悉的缘故,便讲给女孩听,女孩一点不忌讳,立马翻译给他的父亲,我便觉得有些尴尬了.
父亲倒是老实,点头笑笑:嗯,有点这个意思。
那种少见的豁达、纯朴、天真直直地便将我感动了,我不由得喜欢起了这个没有多少文化,却恪守自己生活原则的老父亲.
这样的父母亲和我们的父母亲一样,无论在地球的哪个角落,讲着怎样的语言,住着怎样的房子,他们都将根深深地扎在脚下沉实厚重的土壤里,去获取更多的养分输送给初生的枝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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