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泰国并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泰北人喜欢标榜自己的“拉纳”文化传统以示和以曼古为中心的泰南不同,泰北文化经济的中心就是号称“清凉之都”的清迈。
论资排辈起来,清迈要比曼古历史悠久得多。十一世纪从中国西南迁过来的泰王国就定都清迈,势力逐步稳固,就是拉纳王国。十六世纪泰北被缅甸人统治,两百年后在泰南王国的帮助下驱除外虏,受泰南王的册封算是臣服。由于山高路远,泰北和泰南仍然相对独立,直到二十世纪初铁路的兴建才算真正实现了泰国的一统。这样的事情要是放在世界其它地方可能会发生独立战争,可泰北人就那么接受了,泰国人的性格其中可见一斑。
一早从曼古出来,白天浏览阿育塔雅古城的断垣残壁,晚上在火车上享受舒适的泰铁卧铺,一觉醒来就到了清迈。厌倦了曼古的高楼大厦,清迈给人真正的泰国感受。
清迈的火车站建于一九二六年,没有曼古火车站气派的候车大厅,却是一种英国乡村风格,檐角翘起融合了典型的泰风。由于修葺得当,现在仍显得整洁典雅。我心中纳闷为什么中国的火车站老的保存不下来,新的毫无特色。
从火车站出来,坐上一种叫“突突”的摩的不一会儿就到了有护城河和城墙围绕的老城。司机想介绍到他亲戚家的旅馆住,我们坚持要先看看一家网上推荐的老华人开的HOSTEL。到了地方我们挑来捡去十分钟才出来告诉司机我们就此住下了。天有点闷热,看到那人等得额头都渗出汗了我真有点抱歉,他居然没有一句怨言,也没有多收一铢钱。
安顿好住宿我们就到旅馆旁边的餐厅吃饭。店里放着轻柔的泰国歌曲,没有其他的客人(后面的几天也没见店里好的生意),只有一个本地妇人看店兼烧饭。桌布很整洁,籐制的凳子很舒适,盘子刀叉很干净。这里的口味比起在曼古要清淡,如同这里的人。
店中有以外国人和旅游者为对象的英文杂志,朋友看到其中有标志城里各特色店的地图,就试探着问店家可否留下来,妇人爽快地应允了。
遇到的所有人都在微笑。
我们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清迈。
如果中国有一个城市可以和清迈相比,那就是大理。可是这里又比大理好得很多,老城保留得相当完整,没有超过三层的建筑,不可以走汽车,没有洋人街,旅馆就是民居。
这是一个生活的城市,每家的小院都收拾得很干净,绿树掩映,花枝越过篱笆;这也是一个为旅游者的城市,有方便的网吧、精美的工艺品小店和舒适的按摩及修养中心。城里有很多的庙宇,是人们生活的一部分,也是游客喜欢去的地方,当地人和游人就这样和谐地相处。
划分游人和当地人是不准确的,清迈有很多常驻此地的外国人,他们因为生意来到这里,因为喜欢留了下来。和那些留在大理的外国游客不同,他们在这里不是享受田园生活,而是把这里和世界相连。
我们随便走进一家纸品店,为那些手工制纸张的质感和色彩所吸引。和店员聊起来,才知道是个日本人带来了手工造纸的工艺。这种工艺在日本因为原料缺少人工昂贵不好生产,到此地后和当地丰富的原料和廉价的劳动力结合大放光彩。那个日本人和当地女孩结了婚(就是我们以为的店员),利用每年在曼古的出口交易会承揽业务,生意遍全球。
由于泰北毗邻中国云南,老挝和缅甸,清迈很早就是区域的贸易中心和手工业中心,十九世纪起欧洲贸易商的加入更开始了与世界交流新的篇章。他们带走了木材、皮毛,带来了新的观念和生活方式,并逐渐在外城兴建邮局、医院、消防局等等,形成现代的城市样式。在外城的滨河旁,曾经货仓比邻,生意兴隆,如今是精美的小店和雅致的餐厅。时逢中秋,皓月当空,水边小酌,美人相伴,实是人生一大享受。
泰北人素以手巧著称于世,除却旅游业发达外,时至今日的清迈已是世界级的手工艺加工中心,大量的织物、银器、制伞、泰丝、木雕等等从这里走向世界。
这里出口的并不是纯粹的民族货品,很多是由欧洲、纽约或东京设计本地加工。清迈商人已经熟练掌握各种贸易形式,懂得利用展览会结交新客户,利用网络接受订单。
加工业的发达也促进了本地人才的培养,他们吸收西方的设计元素开发本地题材的货品,广受好评。也有本地人走出去,在国际设计舞台试身手,更加强了世界和本地的交流。在清迈那些让朋友流连的小店里,没有严格的本地和西式风格之分,有的只是精美,雅致和独具匠心。
清迈的发展模式中国有很多可借鉴之处,虽然经过多年劫难国人对美的领悟力和精益求精的制作态度比泰国人差了许多,但经济的持续发展中外交流的增多加上勤能补拙迎头赶上还是有希望的。我只担心国人太急功近利,满足于低质量产品大量复制,无法提升中国货的名声。除了产品质量的提高,对生活的淡定态度和对美的热爱是设计能力增长的关键,这更是需要长时间的积累。
在实践中学习,从低层次加工到高水平设计,让民族特色和世界风潮结合焕发异彩,清迈的发展成为东方吸收西方技术和市场促进发展的积极例证。
佛的冥想
在清迈的最后一日朋友继续在城里逛店,我选择出城走走,就听老华侨的建议去了城西北的素贴山,
素贴山上有素贴庙,对本地人免费游客收费。虽然心有不甘,我还是去乖乖地享受外国人的待遇。
其实泰国哪个庙里的佛在我看来都没什么不同,反正我也不认识,只是走马观花。庙的后面有个观景平台,可以俯瞰整个清迈城,方正的内城、城东蜿蜒而过的滨河顿时都成了模型。料想佛也是这样俯瞰众生的吧。
庙的东厢房有个国际冥修中心,外面的布告栏上说欢迎各界人士光临,每日还安排固定时间和对冥修赶兴趣的人自由交流,我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就决定去凑凑趣。
走进室内,一阵山风从对面窗吹来让人倍感凉爽,不愧是修行的好地方。墙壁四周都漆成了红色,和明黄色的画像、坐垫形成强烈对比。有几排书架,供游人自己取阅,我拣了本一位泰国佛学大师的演讲录。
这是我第一次认真阅读关于佛教的书,以往在国内的庙里也曾翻过类似的册子,可是内容和形式都引不起兴趣。这次却不同,与其说是大师的道行高,不如说是他讲解的方式深入浅出,引人入胜。他从人生的幸福和痛苦的起源开始,解释了佛教对生死与俗世的不同理解,把生与死都看作一种精神状态而不是肉体的发生和灭亡,乍看起来和基督教颇多类似之处。
以前印象中的佛教总有很多中国世俗的烙印,以为就是烧香许愿和没有人弄懂的经文,今日才意识到佛教的本质是一种精神哲学,希望找到人生快乐的秘方。
参加交流的人不多,除了我外就是一对丹麦来的情侣,主持则是三个身穿黄色修行袍的西人,一个大概五十岁,原来在美国做金融,还有两个年轻的分别来自加拿大和英国,都是来这里做冥修的。这里的规矩是来去自由,时间可长可短,从一周到几个月,当然兴趣高的可以留得更长。没有人提到费用问题,估计是靠人自觉。庙里香火繁盛,本来也不用指望靠收费维持。
老美先问丹麦的男青年昨天做了什么,然后接着问昨天的事到如今留下了什么印迹,难道昨天只是胶卷上的映像,或者说过去的事真的发生过吗?
青年人一下子有些发懵,不过他也是善辩的人,很快回过神来,就这样一来你来我去的交流中我逐渐对冥修有了点了解。
在佛教看来俗世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欲望,而欲望是人痛苦的根源。这欲望和痛苦其实都没有意义,冥修就是让人从这俗世中摆脱,进入一种“空”的状态。而这空才是满,才是精神的最高境界(也就是所谓空即是色)。
我却觉得这不是我对世界的理解,如果这样看生活真的太没有意义了。人不可能经常处于冥想的状态,必须在“污浊”的世上生存,这样的态度不是反而加重了人的痛苦吗。相比于佛教的出世和虚空,我还是愿意选择入世和积极的基督教,它并不排斥生活,而是告诉你如何得到生活中喜乐和平安。
西人对精神世界的求索还是让我叹服。象那几个冥修的人都是一般百姓,想要找到人生意义就可以放下各自的生活,直到找到合适自己的答案。
西方人对东方充满了好奇,他们有一种开放的心汲取一切好的文化来丰富自己以保持先进性,严谨的治学态度甚至可以让他们在一些方面学术研究水平比文化的发源地还要高,这也是如今西风压过东风的重要原因。在当前的全球化浪潮中,东方人再不抓紧时间保持和发扬自己传统中的精华,在崇洋的同时会发现自己的文化后院也被别人占领了,那可真落到在世界交往中难有立足之地的尴尬境遇。这不是危言耸听,在洋快餐和卡通文化熏陶下成长起来的新一代身上还能看到多少传统文化的影子呢,相反西方人则在中国的大城市里懂得如何让淘来的旧家具和舒适的家居布置相得益彰。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几个西人穿着东方的衣服,在东方的佛教寺庙讨论东方的传统宗教也就不足为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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