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时曾见Chinasmile上发过一则移友的登陆记,道是“一出机场,感觉人从黑白世界一下子跌入彩色世界”。使我对那个寒冷的国度,颇生出几分向往。可我们计划的行期是在地道的冬天,只好大大收敛了自己的期望。1月29日,在北京一个霜冷风劲的寒冬下午,开始了我们的温哥华之旅。
我们一共在温哥华呆了11天,享受了6个阴雨天和5个晴天,去了4个地方:Stanley park、
China town、Vancouver Island、Grouse Mountain。房东太太一直替我们抱憾,因为冬季是温哥华最烦心的季节,多雨多阴云,没什么好风景可以看;而要是再晚两个月,可就处处花团锦簇,大有看头了。我们倒无心理落差,冬看雪雾春看娇花, 既来之, 则安之。 再说, 北京奇干, 有机会感受雨天反倒是别样风味。
China town除了电线杆全是红色之外,余者印象不深。这里略去,只说说另外的三个“景
点”。
斯坦利公园
温哥华市内一个开放式的森林和海景公园。公园主体为一个林木极为繁盛的小岛,四面海水环抱。面积比较大,环行一周,大约10公里。一个鲜明的感觉是,我们“伟大的祖国,山川秀美”,而这里,山河壮美。
我们从西北边的入口处进入,迎脸象是一个内港,满泊着游艇,同行的来自上海的徐先生猜想是富人们的私人游艇。如林的风帆和桅杆,如镜的海面,蓝绿的海水,蓝灰的天空,给我们一种 “下车伊始”的强烈冲击。尤其空中凝固的云彩使我惊异,赭红、深紫、藏青、铅灰----油画里的浓墨重彩。一种单纯的繁丰。我仿佛一下子理解了油画的着色原则。蓝色的幻化。
从脑子中搜罗一下,看过的不多的西方油画名作,似乎也都是蓝色、绿色、黄色为主基调。而绿色和黄色,我觉得都是由蓝色幻化出来的色彩(不一定符合色谱学的意见吧)。难怪说,中国传统配色讲究的是对比、参差;而协调原则是后来从西方学得的。这下子有了直感。
席慕容早年有篇文章,思乡忆母的主题,曾经说,她在欧洲习油画的时候,老是喜欢用一种特别明亮的蓝色,因为心心念念不忘的是,故乡小园后山上碧蓝的天空中,总也漂浮不去的那朵小小的白云。而欧洲的同学,怎么也调不出她那样浓厚的蓝。
我一直很相信,现在不免觉得可能也是书家的笔底之语了,乡情所关,相思所至,作家大约多少有几分艺术的“拔高”吧。蓝色一定就是西方的本色(原色)了。又难怪,李泽厚他们称西方是“蓝色文明”(海洋文明)。
海洋实在是西人生活里日日习见的背景。再平常不过,再自然不过。所以,我索性心安理得地摆出异乡客的姿态,以毫不隐讳的贪婪,欣赏起这随处可见的海天一色的曼妙景观,并且毫无阴影感地放肆地谋杀着胶卷。
又想起去年夏天,同一位专修美术的女友一起去美术馆看画展。忘记了是哪个小有名气的画
家,只记得名字和林郁风、林风眠很接近。当时应该是美术馆重装前夕,侧厅里到处都是散乱的破木条和油漆的气味。空调好象也没有作用。我们两人在里边一路挥汗如雨地转来转去,期望能有赏心悦目的作品抵消天气的酷热。
可我们奔的正主儿却不知何故已撤展。不知从何方冒出的某位“新秀”,巨幅作品充斥了两个大展厅,一样的灰暗的调子,大面积涂抹着成块厚重的褚色、砖红和黑色,在我眼里,实在是一堆污七八糟的涂鸦之作,看得气闷。一直冷笑着惋惜,只可叹糟蹋了这许多的油画颜料—老贵的。
两人都很失望,合计着走吧。临走前到底不甘心,于是又去看了另一位作者的展品,是一位旅美女作者的。满幅海蓝、明黄、嫩粉、翠绿,喜气洋洋、生机勃勃的春天的色彩,全是一些很家常的画面,庭院、婴儿、花瓶……都显得很鲜活。女友说喜欢。我的感觉却是惊奇。对于油画,我反正是不通,但是的确觉得很意外。我从来没看过如此鲜亮、色彩繁丰的油画作品。
现在翻过头想起,敢用那么多的蓝, 也是自然么。 年轻时为艺术而艺术, 但也只看到过
《拉奥孔》、朱光潜的《艺境》、傅雷的《与傅聪谈音乐》以及《西方美术名作欣赏》之类等可怜的几本书。另外就是在“西方近代文学史”课上似乎选修过几堂“艺术史话”。都属于知识/概念的范畴,而离素养还差得远那。眼见为实,我现在甚至敢于相信,倘若天天置身在海风海水的背景下,或者我也可以至少成个油画通?
顺便说一句,我不懂绘画也不能全怪我自己。我们的教育王国里从来就忽视美育----美的教
育;爱的教育。我们有的只是德育,德的教育涵盖了美的教育----而且是比较抽象的道德那一类,譬如爱祖国,譬如爱人民----连“妈妈”这两个字还写不全的时候就开始了。而自修也是有限的。
对方块汉字的嗅觉和味觉就完全凭自修练就,已经觉得有点了不起了,再添点别的,似乎一下子也担待不起。实在要找点与美术沾边的素养,不如说幼时看我母亲绣花,看她调配丝线,总算得来一点配色原则,但也都属于传统的对比原则,对于协调,丝毫不通(后果之一,我至今买衣服都是成套买,最害怕的就是要自己搭配,实在缺少那份自信)。
我女儿的兴趣在于光着脚丫走沙滩、捡贝壳;在林子里看松鼠,喂小鸟(一名白人朋友说是
finch)和野鸭。她的困惑是,为什么加拿大的小鸟不怕人,而愿意来吃爸爸手掌上的鸟食。为什么,加拿大有比北京蓝得多的天空,多得多的绿草地。她还缺少国家的概念,以为温哥华只是象她去过而且极喜欢的桂林一样,是北京之外的别一个城市而已。可我们被一种简单的自尊心驱使,深恨自己带着女儿在国内走的地方太少,以至于孩子简单类比,见识不深。我们下定决心要尽快改变这种状况。而眼下,我想我能做到的,也只有,今晚,要在灯下,为女儿朗诵一章《爱的教育》。
温哥华岛
温哥华岛上有大温地区所属的卑诗省首府,当然值得一看。我们报了个当地“一日游”的旅行团,早7点就出门。约莫一小时车程后,弃车登舟,坐上“加拿大轮渡公司”的海船。
在成群结队的海鸥阵里,伴随着它们的轻鸣声声和“渐欲迷人眼”的翻飞的羽翅,我们饱览了一个半小时的云卷霞飞、海天一色的壮丽景色,终于登上了维岛。
是一个薄明的清晨。湿润的空气里,遍野的松树一类的植被,以幽暗的剪影划过车窗。沿路多见一种开暗粉花的小树,薄雾里看不大真切。衬着幽暗的背景,视觉效果颇类于国画中常见的点染技法。我一下子想起故乡小园中的早春景致。单瓣的桃花, 挑在干干净净的枝条上, 蒙蒙的雾气笼罩粉色的轻云。记忆里的景色,总是最美的景色。有多少年没有看到故园的春色了?在这遥远的异国,我忽然起了乡思。
在维岛,共走了四五处景点。比较值得一提的是议会大厅。很自然地联想到我们的人民大会堂----约莫在十五年前我参观过一次。 外景大家都习见, 至于里边,我印象里是气度恢宏、富丽堂皇的那种美。这里却是舒展、精致,另外带一点古朴味道 (可能因为木质用具很多?)。 前厅陈列着国徽和省徽。极高的穹隆顶,四幅彩绘,分别是种植、伐木、渔猎、XX(还有一幅记不真切了),记录了先人开疆辟土的历史场景。我觉得无论场景和人物造型,都很象在学生时代看惯的俄罗斯小说里的黑白插图,十分亲切。
主会议厅前,陈列了女王和她丈夫的像片。很普通的玻璃相框镶嵌着,非常家常气。左右两边各分列一面国旗和省旗。似乎也没有围栏。搁相框的架子很矮,1米2、3的样子,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伸伸手指头就可以摸到。就象我们百姓家中常见的结婚照,整洁地摆放在五斗橱上,幅面、高度、感觉都象。
我女儿感兴趣地问是谁。我觉得一时不容易向她解释清楚“女王”的概念,只好敷衍说,这就是白雪公主--长大了的白雪公主和爱她的王子。天天晚间由妈妈重复地讲述着的童话故事,终于得到了实在的印证,孩子非常兴奋。不过她还有一丁点儿疑惑----“她的皮肤是象雪那样白吗?”。我的答案是人长大了,皮肤自然也会变得黄一点。
大厅四面随处可见彩绘玻璃的窗户,很刺激的亮蓝色、亮绿色和红黄交错,却毫无“犯冲”之感,比起我在电影里和北京教堂里见到的彩绘玻璃窗,好象更明媚些。
墙面和立柱中央装饰着金色或银色的小花朵,横条状排列。象我小时侯妈妈在我的衬衫上常绣的那种花朵样子----5只椭圆的单瓣花瓣,环绕着花蕊。女儿也极欢喜,认为符合她刚学会的一个词----“金银财宝”蕴涵的形象。
主会议厅对面的墙上,悬挂着卑诗省历任省长头像,一个一个都笑容可掬的模样,也都很书卷气,我觉得他们不象政要,倒象我心目中管理咨询顾问的形象。最末一名是现任省长,50多岁的中年男子,花白头发,一副慈和模样。突然忆起前一天在中文报纸上看过有他的一篇报道,负面的:省长在美国境内因酒后驾车被拘。报上提了一句,省长就此事向全省人民致歉。而此刻,他就在我眼前的墙壁上,朝着人们蔼蔼地微笑。
Grouse Mountain—The peak of Vancouver
临出发前,手头其实有关于Grouse Mountain的资料,但我很懒得查。邻居一对来自昆明夫妇,前一天带孩子去过了。听他们说,游了Grouse Mountain,云南的玉龙雪山也就可以不去了。所以我和先生也都有点神往,因为都看过玉龙雪山的照片。孩子听到有雪可滑,非常憧憬,而且激动,一个劲儿催着去。作父母的,当然也就依其意而行了。
今年冬天很温和,温哥华还没下过雪呢,但山上总归还是有雪的。坐缆车上到山顶,一见之
下,我们都认为“盛名难符”,其实根本无景可看。原来,格劳斯山,其实并不是一个观光点,确切地讲,是当地人冬季滑雪休闲处。所以,我们也给孩子租了一副滑板,随之在山坡上奔跑滑行。
天气好极了。明亮的阳光撒在晶莹的雪野上,雪粒闪烁出耀眼的银光,看久了,眼很花,因此大略能体会到雪盲的滋味。于是赶紧转眼向远处的树木。
林木深处,有一片极为开阔的雪野,雪浪翻卷,依地势起伏,变化无常,我们看得神往不已,
最后分不清究竟是雪还是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