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歪
窗外飘着雪。我站在生物系走廊里不停地看着表。身边不时经过的人丝毫没有分散我的注意力。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我的心也随之紧张起来。
今天对很多人来说,只是一个普通的星期一,但是对我来说,却是在德国第一次参加口试的日子。口试是和教授面对面地交流,时间30分钟。我今天要考的内容是遗传学。早就听说给我考试的教授是基因界的权威人士之一,我很荣幸地选了他的课程,但是我同时也很担心自己因为选了这么一个“专业”的教授而会使考试的难度倍增。
手里的复习资料已经被我翻得“惨不忍睹”了,但是眼睛还是舍不得离开上面的字,总希望能多发现些自己还不会的东西。这时候我的大脑已经不再那么专注了,我在想:这个教授会不会刁难我?让我连问题都听不懂呢?应该不会吧,不过就算是会,我又能怎么样?人家是权威,想问倒我还不容易。他会不会看不起外国学生呢?哎,看不起也没有办法,人家是知名的教授,更何况又是这样正规的考试呢?
考试这个词对我来说,并不陌生。从小到大不停地参加考试,考累了也考怕了。考试就象是个定时炸弹,因为当我取得好成绩时,从老师到家长到我自己皆大欢喜,过了关还可以把与这门课有关的所有资料统统扔掉。如果没有考好,那算是完了,天气会从晴变成多云,搞不好还要下个暴风雨。风雨过之后都不算完,还要继续翻开这门其实我连碰都不想碰的书本。想到这里,我不禁无奈地笑了笑,嘲笑自己在如此讨厌考试的情况下,却还跑到德国来继续考试。所以我认定,如果一会儿这门考试过了,我会把所有有关生物的东西统统扔掉,而且要出去吃饭来庆贺这个天大的喜讯。如果没过,那就什么都别说了,回家再拿出讲义等待下次无奈的补考吧。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一个身穿暗红色毛衣,满头银发的德国人站在了我的旁边。我突然慌了神,迅速收回刚才已经飘到九霄云外的思绪。“噢,好,我已经准备好了。”边说着,我边把刚才捏在手里的复习资料收到了书包里。这些显然在没有任何准备下的动作,一直被这个德国老人微笑地注视着,他慈祥的目光让我觉得自己象一个孩子,他就象是我的长辈。
“那我们这边走吧”,他依然微笑着,并且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让我走在了他的前面。
这个和蔼可亲,神采奕奕的德国人正是我今天的主考教授----Puehler先生。
进了他的办公室以后,也就算是进入考场了。-Puehler先生,我,还有一个监考官,三个人围坐在一个圆桌前。考试的前半部分还算是顺利,过了15分钟以后,让我开始犹豫的问题就明显多起来了。不是不知道如何解释,就是用德语翻译出来不象那么回事儿。所以有的问题只能很模糊的回答。我心想:完了, 教授一定不愿意再听我说这种连自己都不理解的德语了。于是我胆怯地偷偷看了一眼他,教授依然面带着微笑,依然那样和蔼可亲,这给了我很大的鼓舞和勇气,我心理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说下去,要把这30分钟的考试坚持下来。考试中教授有时对我说:“这个问题你答的很好,但是能不能从另一个方面再解释一下呢?想想,还有什么可能性能解释这个问题,比如~~~~”比如后面的话其实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我顿时领悟了,于是重复了一遍教授的话,他笑着对我说:“你说的正是我希望的答案,看看,你答得多好。”这样的情景在今天的口试中很多,每次在我恢心甚至有些胆怯再回答问题的时候,-Puehler教授总是启发、引导甚至通过更换题目来帮助我把这个口试继续下去。记得有一个问题,我确实是怎么也不明白,不知道他要我回答什么,这个时候教授却很谦虚地说:“真的很可惜,我不会中文,要不然你就可以听懂了。”30分钟的考试结束了。时间显得既漫长又短暂。漫长是因为我的思想一直处于德语思维的紧张状态中,短暂是因为还没有听够教授给我的讲解和启发。“今天的考试就到这里了,请您先到门口等一下,5分钟以后进来,我们给你打分。”教授微笑地对我说。
站在门口,我象是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老实说,今天的回答并不是很理想,能不能通过考试自己心理没有什么底儿。这等待的5分钟显得格外漫长。我暗暗想,这么长时间他们怎么还没有讨论出我的成绩呢?完了,估计是过不了了。
办公室的门又开了,教授再次用很客气的词语和手势把我请进去。听“判决”比考试的时候更紧张。教授和监考员对视了一下后,开始仔细认真地评价我刚才考试的经过、细节以及我知识的疏漏。并且指出我的德语还是有很多的不足,从而导致了口试中一些题目理解上的偏差。但当他得知我来德国仅有三年,而且来之前一点儿德语都不会的时候,他又肯定了我的德语水平。教授的话语重心长,他很理解作为外国留学生在异国他乡生活和学习的艰难,他建议我,为了今后更好的完成学业还要刻苦地提高德语水平。我不住地点头,教授的每一句话,都真正地打动了我的心。终于宣布成绩了,是-Puehler教授很郑重地告诉我,不仅通过了,而且给了我一个相当于“好”的成绩。我高兴地从椅子上差点儿跳起来。教授和监考官也为我高兴,他们握手向我表示祝贺。其实当时我心理有很多的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说了两个字“谢谢”表达了我对他们深深地感激。教授依然微笑地对我说:“不谢不谢。”并且把我送出了他的办公室。临别前,他祝福我在德国一切都顺利,在学业上能取得更大的成绩。在我转身地那一刻,我体会到了热泪盈眶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这是我在德国参加的第一次口试,和教授面对面用德语回答专业知识,对外国学生来说,压力和难度是可以想象的。这次考试的结果直接会影响到我后面学习的兴趣和信心。试想如果我没有通过这次考试,下面的学习对我来说,精神压力会骤然增加。我也许会从此失去在德国读书的信心和动力。然而我现在全然没有通过考试的 兴奋和忘乎所以。
在我背着书包走出生物系的时候,我脑海里只有两个字:“感动”。教授激励我的话语一直萦绕在耳边,他和蔼可亲的态度让我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体会到了温暖。通过和-Puehler教授短暂的接触,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令人仰慕的头衔,不是用来盛气凌人压迫别人抬高自己的,而是在待人处世上表现出来更多的宽容和谦虚。
回到家,我没有把与生物有关的资料都扔掉。相反地,我把它们很有条理地整理在了一起。坐在书桌前,我打开的还是遗传学这门课的讲义,把一些原来没有看明白的地方又认认真真地读了起来。
一个好的教授有这样大的力量,他不仅能教会我知识,还能给与我学习的动力和兴趣;更重要的是,他让我领悟了做人的道理。博学与谦虚紧密相连,名誉地位与平等待人是密不可分的。我想从心底说,-Puehler教授不愧是欧洲基因界的权威人士之一,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好教授。
2004年1月19号 于比勒非尔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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