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琪运气不错,外语学院刚毕业,就考进了爱立信公司在北京的销售分部,很快她就与销售部的经理助理,瑞典姑娘沙斯汀成了朋友。两个年轻女孩儿一同约着逛商场,听音乐,爬长城,看京戏,除了两人年龄相当,秉性相投以外,陆小琪还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练习瑞典语。她是外语学院斯堪地那维亚语系的学生,瑞典语是首要外语。而且在北欧五国中,除了芬兰外,其他四个国家, 即瑞典,丹麦,挪威与冰岛的语系相同,使用瑞典语,可以在那四个国家内通行无阻。
陆小琪是个典型的北京女孩子,个子不高,娃娃脸,齐耳的短发,前额的留海修在眉梢。她的脸很甜,弯弯的眉,弯弯的眼睛,小小的嘴巴也是弯弯的,向上翘着,沙斯汀高兴起来就管她叫“中国娃娃”。
沙斯汀是个典型的北欧女孩儿,有二十五六岁了。她的个性奔放开朗,宽肩膀,小细腰,长着两条修长的大腿,一头金黄色的长发象瀑布一样披在肩上。她的皮肤洁白细腻,眼睛是淡兰色的,嘴很大,一笑,露出满口细碎的牙齿。
沙斯汀半年的实习期结束后,调回瑞典爱立信总部工作,两个女孩子仍然书信频繁,互相寄着小礼物。十二月初,小琪有个机会去瑞典总部培训两周,到了斯得哥尔摩,小琪马上给沙斯汀挂了电话。不巧,沙斯汀回北方老家休假去了。总部沙斯汀的同事们很热情,帮助小琪查到沙斯汀在北方家乡比克斯列镇的电话号码,很快电话接通了,电话的那头传来沙斯汀温柔略带沙哑的声音:“小琪,是你吗,真高兴你来瑞典,到我家来过圣诞节吧!你能看到北极光呢。”
北极光,北极圈,驯鹿,雪橇,爱斯基摩人,陨石雨,白夜,圣诞树……啊,那么多那么多有趣的东西,小琪还只是在书上看到过,这次机会难得,当然不能放弃了,两个星期的培训一结束,小琪就登上了开往比克斯列的列车。
列车到达比克斯列镇时正是下午两点,地处北极附近,夜幕早已降临,踏着积雪,小琪下了火车走出站台。车站上只有两三个穿着厚厚的翻毛皮衣的旅客坐在候车室的座位上,在等待南去的列车。售票处的窗口,一个年轻的职员在懒洋洋的翻阅着报纸。
小琪拖着行李出了车站,正看到沙斯汀从刚泊好的车里钻出来,见到小琪,沙斯汀的脸上露出一道笑意,“哈,小娃娃,你又长高了!”她笑说着,一边使劲地拥抱了一下小琪,等她送开双臂,小琪发现沙斯汀一脸的焦虑。
“实在抱歉,我刚才接到电话,我奶奶病了,她前两天去乌密欧看我姑姑,今天上午急性胆囊炎发作,医生说胆囊穿孔了,要马上手术,我把你送回家,就得赶快开车赶到乌密欧医院去,希望你不要介意,实在抱歉,你刚来,我也不能陪你。”
“没什么,没什么,真不巧,我来的不是时候,”小琪马上道歉。
“这不怪你,是我请你来的,我奶奶的胆囊炎有几年了,一直吃药,不想开刀,这次是躲不过了,”说着,沙斯汀掀开车后盖,把小琪的行李扔了进去,两个姑娘也钻进了车里。
车顺着市郊的公路快速行驶着,路两边是黑樾樾的松林,路边的积雪有半人多高,齐刷刷的象两堵墙,路面很平坦,撒着黑色的小沙砾,轮胎磨嚓在沙砾上,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公路上没有什么车,只有一个一个闪烁着的光柱一晃而过,那是公路上的反光装置,向驾驶汽车的人们显示马路的界限。
三转两转,车拐进了一条小街,两边出现了一幢一幢的别墅,借着晚霞微弱的余光,可以看到别墅的颜色五颜六色的:米黄,草绿,乳白,银灰,铁锈红,豆沙青……屋顶堆满了积雪,各家的院子里也是堆满了积雪和孩子们作的雪人,作为院落围墙的长青树上,悬挂着晶莹的冰柱,家家的玻璃窗上闪烁着不同形状的吊灯和绣着各色花边的窗帘,每个窗户台上都摆着七盏蜡烛样式的小灯,小小的灯泡排成三角小山的形状,多数人家房间内的灯光并不很亮,深深的暗红色,仿佛映照着壁炉的火光。
院子里的树上结着一大嘟噜一大嘟噜红红的玉米粒大的红果子,一群黑脑袋的小鸟在琢着果子吃,听到车轮声,几只鸟飞了起来,借着路上的灯光,可以看到鸟的胸部有一块红毛。
“哎,这些小鸟真漂亮,它们一点儿不怕冷哎,吃的那个果子上还有冰渣呢。”小琪兴奋的看着车外的景致,脸上充满了新奇。
“那是红脯莺,是我们北方的标志,就在这里过冬,不怕冷的,它们吃的是红浆果,酸着呢,人也能吃,还可以作果酱,秋天主人如果不采摘下来,就是等着冬天喂鸟呢。”
小街的路弯弯曲曲,由于到处是白雪,天虽然黑了,四周并不暗。路灯不象大城市,做的象个小小的亭子,里边的灯发出暗黄色的灯光。
“这真象安徒生童话里的景色”,小琪心里感叹道。车一直开到小街的终端,这是一座四层的公寓小楼,四四方方的,在雪光下楼发出豆沙色,奇怪的是整幢楼只有一家窗户亮着灯,窗口两道窗帘,半月形的悬挂着,窗帘的中间,垂吊着一棵闪烁的红星。
“好漂亮的星星,”小琪下了车,不急着拿行李,看着那棵悬挂着的星星说。
“噢,快到圣诞节了,点星星是为了迎接基督的诞生,”沙斯汀抬头看了一眼,就转到后盖处取行李,一边说。
“什么?”小琪没有听清楚,茫然地看着沙斯汀。
“圣经上说基督降生在马棚时,有三个东方的智者,也有说东方国王的,来迎贺他的出生,他们是根据天空一棵星星的指引,才在马棚里找到刚刚诞生的耶稣。嘿,说不定,这三人还是从中国来的呢!”沙斯汀冲小琪作了个鬼脸。
小琪听着点点头,接过沙斯汀递过来的一个旅行袋,问道:“这楼上没有什么人住呀?怎么这么黑?”
“这楼上住家不多,多数是老年人,现在快过节了,都被亲戚接去过节了,有几家年青人,还没有下班呢,现在还不到三点呢。”
小琪看看手腕上的夜光表,可不是,表针指着才三点差七分,可四周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就是北极圈的景致了,天那么早就黑了。
两人提着行李上了二楼。
楼道里黑漆漆的,隔着两米左右,墙上有一个橙红色的按钮,沙斯汀随手按了身边的一个按钮,“刷――”整个楼道的灯全亮了。
“这是计时器,灯亮了两分钟就自动灭了,省得浪费电,你出来时按门口的那个按钮就行了。”
一进门,还没有看清楚屋内的摆设,小琪忽地蹦到了一边,门口处是一张一米长半米宽的针织垫子,淡灰色的背景上,画了一只惨白的巨大的骷髅,正张着大嘴,笑着对着门口,骷髅的下边是两只长骨头拼成的十字。
“哈哈哈!刺激吧,我奶奶最恨这个图案了,老说要换下来。”沙斯汀得意的不得了,一看就是她的杰作。
“这个,看着怪唬人的,”小琪喃喃的说,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的失态。
“这是海盗标志,代表我们辉煌的海盗时代。”沙斯汀摇头晃脑的说。
打开了门,按了一下门厅处的按钮,屋子里的灯全亮了,房间不大,四壁是白色印有粉色玫瑰花纹的壁纸,窗户上两道白色丝质落地窗帘,印着大团大团银白色的玫瑰花,窗帘软软地垂在地上。屋子里的家俱全是木头的,仿佛连漆都没有上,板面上可以看到一粒一粒刨光的木结节。地下是一块淡灰色的大地毯,上边有一束巨大的深紫色的玫瑰花,台灯是乳白色半透明的,巨大的灯罩也是乳白色,带有银丝制的小的玫瑰花纹,不知是不是神经过敏,小琪似乎闻到屋子里弥散着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气。
“这都是我奶奶布置的,”沙斯汀有点骄傲地说,“老太太可喜欢玫瑰花了,房间里的东西都喜欢用玫瑰花图案装饰,每年春天她都注意给院子里的玫瑰花修枝加肥,我们这里一到夏天,家家都有玫瑰花,那才叫漂亮呢,噢,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们门口这条街就叫玫瑰街。”
小琪一边听一边点头,直到沙斯汀提到她的祖母,才想起那位生病的老太太,马上催促沙斯汀说,“你快走吧,你奶奶不是今天下午手术吗,开车到乌密欧要多久?天太黑了路上不好开。”
“噢,我是该动身了,”沙斯汀看看表说,“开到乌密欧也就一个小时,我还得早点去,趁着商店关门前给老太太买点儿糖啊花啊什么的,那我就不陪着你了,冰箱里有吃的,牛奶,香肠,黄油,面包,奶酪,桔汁,这里还有牛排,你先随便吃点儿,想炸牛排也行,右边柜子里有煎锅,抽屉里有刀叉,铲子什么的家伙,愿意吃什么自己弄吧,我奶奶手术顺利的话,我就早点回来。”
“走吧,走吧,别罗嗦了,”小琪笑着把沙斯汀推出了门。
把门关上后,她又重新打量这间屋子。厨房很乾净,四面的柜子全是雪白的,擦得一尘不染,窗帘也是粉红色,紫玫瑰花的,地上铺着北欧人常用的碎布条编织的地毯,上边是白色灰色黑色的道子,窗户前放着一张木桌,桌子上铺着米黄色方格子麻质桌布,一只古色古香陶制的带着耳朵的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枝乾枯的白玫瑰花。
靠屋角站着一个葫芦形大木制自鸣钟,有一人多高,小琪在大扶手椅上坐了下来,咦,这扶手椅子真舒服,好像有弹簧一样。小琪站起身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只大扶手椅,才发现这原来是枝巨大的玫瑰花瓣。
这老太太真有意思,这么喜欢玫瑰,小琪心里觉得怪逗的。
看看屋角的大木钟,指针快四点了,肚子似乎有点儿饿了。小琪从挂包里面拿出几只塑料包裹的三明治来,这原来准备在路上吃的。现在午饭的时间早就过了,晚饭看样子得等沙斯汀回来吃,不如先拿出来垫垫肚子。小琪把面包拿到厨房,放在微波炉里热了热,又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放在一个托盘里拿回到客厅。小琪把托盘放到茶几上,随手打开了电视,每日新闻刚刚播完,接下来是为了庆贺瑞典著名导演英格玛?柏依曼八十岁生日,放映他导演的电影,小琪坐在扶手椅里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热乎乎的牛奶面包,加上松软舒适的靠垫,小琪浑身暖溶溶的,电视里放映的电影内容挺平淡,看着看着,小琪不由得打起瞌睡来了。不知不觉之间,她竟昏沉沉的在扶手椅中睡着了。
时间过的很快,大自鸣钟上的指针移向十了,随着大钟的敲击,小琪突然一个机灵,醒了,只觉得浑身冰凉凉的,睁开眼睛,屋子里显得有些雾蒙蒙的,电视还在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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