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降生于海外。为起名,妻与我苦思良久,终属意单字“凡”,取其“平凡”之意。不日,远在北京的爷爷来信赞道:“凡”字好,有“不平凡”的内涵。弹指一挥间,孩子如今已是美国小学五年级学生了。虽说洋老师断定他是天资聪慧、有优等生实力的孩子,但实力好像一直没有发挥出来。除了说英语溜得跟美国人一般,电脑键盘输入手疾眼快之外,其他主要学科成绩均不属上乘,中文水平更是差强人意。每天放学回来,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有时令我们夫妇这样在红旗下长大的人感到哭笑不得。
就说数学吧,这么大的孩子九九口诀还记不清楚,动辄就扳手指头。我们要求他按中国人的方式背乘法口诀,他还振振有词地说:“想象力要比知识更重要(Imagination is more important than knowledge)。你们知道这是谁说的吗?不知道?!爱因斯坦。”说数学得不了高分,那么整天涂涂抹抹的艺术课总应该还过得去吧。这艺术课老师给分有一个绝招,开学第一天每个学生都是100分。如果上课迟到或者犯什么错误就酌情扣分。这样一学期下来,七扣八扣,也就剩下七八十分了。相比之下,我们儿子体育成绩还不错,得了“优”。我们很有些疑惑,这孩子跑不快,动作也不灵敏,怎么体育能得个好成绩呢?一打听,原来体育课评分也有讲究,并不是一律按运动成绩判分,而是分运动成绩和体育知识两部分,说是这样先天身体条件不好的同学也有机会得好分。
美国学校有许多公益活动,但好在很少直接向家长要钱。上次为SOS儿童村捐款,学校要求家长在家里做好小点心让学生带到学校去卖,同时还要带上钱买别的孩子的东西,货款最后交老师转SOS儿童村。这种方式比直接捐款要有趣,孩子们尝了鲜,又募到了钱。但在我们中国人看来,唯一的副作用是让孩子们小小年龄就染上商人气息。这不,上次我儿子体育考得好,得了老师奖给的巧克力。结果让他转手给卖了。
美国学校的怪事还多着呢。有一天学校社会学课(类似国内的历史课)老师打电话来,说是上课要组织学生搞project(“项目”),内容是要求班上来自各国的学生将自己国家的有民族特色的东西拿到学校来,在操场旁边找块地埋了。过些天再让同年级其他班的学生来挖,模仿考古学家,研究文化的六个要素:语言、宗教、生存方式、家庭、艺术和政府。老师特意嘱咐如果孩子向家长要珠宝首饰一类的贵重物品切不可给他,因为这些东西埋在地下可就糟蹋了。我正琢磨给儿子找一件什么有特色的东西,没想到人家胸有成竹,不声不响随便拿了张白纸写上中文“蔡伦”(正好中文班这几天正在学蔡伦造纸)二字就埋了。这个主意不错,可是没想到引起了儿子和班上一名台湾来的同学发生争论。一个说这造纸是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中华人民共和国)发明的,另一个说是Republic of China(中华民国)发明的。儿子从学校回来向我问个究竟,我顺便对他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告诉儿子两岸同胞血浓于水,本是一家人。然后从孙中山先生领导民主革命推翻清朝的封建统治,建立了中华民国说起,直到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两岸暂时处于分割状态,到今天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都只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为全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讲完了以后,考问儿子听明白了没有,他说:“明白了。”然后接着问:“那蔡伦是咱们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吧!”
中国人在海外,最令家长头疼的莫过于孩子的中文学习了。周末送中文班学习,回家来练生字,一个一个的写。我有一次看见儿子写中文生字时写一会儿手指就按一下桌面,非常有规律。我以为这又是美国学校的什么怪着,一问才明白原来是玩电脑游戏习惯了,随时“存盘”、“确认”,说是“要不然不小心会白写了”。写中文难,说中国话也不那么容易。由于限于国外的环境,孩子们说汉语时经常不知不觉地夹杂英语,而且望(英)文生义。我的儿子很长一段时间里认为英语里的fall(“秋天”,又有“下落”的意思)就是汉语里的“夏天”,因为fall就是“下”天嘛!许多家庭要求孩子在家一律说中文,但是却无法避免英语句式的汉语。我的孩子看《西游记》连续剧,看到高兴时就说“这是最有意思的电视剧我还没看过的”。不仅说话不利索,而且实际生活常识也很有限。在中文班学了关于工人和农民的一课以后,我对儿子进行了口头测试:“这一课学完了。你能告诉我工人是干什么的?”儿子答:“做工的人。”这还不错,我接着问:“那农民是干什么的?”儿子也自信地答道:“种米饭的。”听了这番问答,母亲叹道:“你呀就是念书不认真,不求上进!”儿子听了也不示弱:“我本来就不求上帝!”感情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上进”。
唉,有子在美国念书,不亦乐乎!
文/翟华(留学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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