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难忘有时与时间长短没关系。短短半年的耶鲁访学,转眼已成往事,但那段美好的时光已嵌入我记忆的深处……
2004年8月,我的耶鲁访学终于成行。其实,在此之前,我已与耶鲁打过两次交道。一次是1999年我在哥伦比亚大学时,曾应葛维宝(Paul Gewirtz)教授的邀请到那里做过一次演讲,第二次是2001年,曾在北京参加过莱温校长主持的耶鲁校庆300周年晚宴。但这次,我将较长时间地亲身体验耶鲁的生活。
从纽约到耶鲁所在地纽黑文(New Haven),驱车不到两个小时。前来迎接的彭亚楠博士告诉我,现在正是纽黑文最美的季节。果然,一路上漫山遍野的红叶就象一幅幅油画点缀在高速公路的两旁。
接近纽黑文,醒目的“Yale”(耶鲁)路标仿佛在告诉来自世界各地的访问者:耶鲁是这个古朴小镇的中心。确实,世人皆知耶鲁,但不见得世人都知道纽黑文,甚至不见得世人都知道耶鲁所在的州就是康涅狄格州。
耶鲁是一所名副其实的世界一流大学,它为美国乃至世界培养了一大批政治家、科学家、艺术家,包括5位美国总统、10 多位诺贝尔奖得主。2004年,共和党和民主党的总统候选人小布什和克里均为耶鲁校友(且同是耶鲁著名的学生组织“骷髅会”的成员),该年度的诺贝尔和平奖得主、肯尼亚人马塔伊也是耶鲁校友。
作为一个国际化的社区,耶鲁的师资是国际的,其生源也是国际的,来自世界100多个国家的留学生极大地丰富了耶鲁的文化。近年,耶鲁又成立了“全球化研究中心”,由校友、墨西哥前总统塞迪略担任主任。法学院成立了“中国法律中心”,每个学期都有几名来自国内的学者在这里访问研究(我本人就是这个项目的参加者)。该中心与国内司法机关、立法机关、政府部门以及高校、科研部门的交流与合作正日趋扩大。2004年10月,中国最高法院院长肖扬曾率团访问该中心并发表演讲。
耶鲁之于我,别有一番亲切。首先,作为一名中国人,耶鲁是与中国的“留学生之父”容闳、“铁路之父”詹天佑,以及经济学家和人口学家马寅初、平民教育家晏阳初等一大堆伟大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在这里,我以一种怀古的心情查阅到了容闳当年的档案,并荣幸地参加了耶鲁大学纪念容闳毕业150周年的部分活动。其次,作为一名湖南人,我从小就听说过雅礼协会(Yale-China Association)的许多动人故事。在长沙,雅礼中学、湘雅医院、湘雅医学院无人不晓,而它们,正是上个世纪初期耶鲁与中国合作的产物。巧的是,我这次住的欧杜邦院子(Audubon Court)就在雅礼协会的旁边。我和夫人慕名去拜访它,那里的工作人员高兴而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并以2001年庆祝协会成立100周年特制的精致书包等珍贵纪念品相赠。
我喜欢耶鲁的校园及其周边环境:“老校园”自然是必看的景观,在诸多的雕像中,有一尊我们必定熟悉,那就是耶鲁1773级校友、美国的民族英雄内森·黑尔,其雕像底座上刻着他就义前的慷慨陈词:“我惟一遗憾的是没有第二次生命来献给我的祖国。”法学院后面紧邻的若无街墓园(Grove Street Cemetery)是一处重要的名胜古迹,许多名人包括不少耶鲁的校长和教授均葬在那里,孙康宜女士曾告诉我:她每次参观墓园,都有写诗的灵感。大学主图书馆前流水不断的“女生桌”是耶鲁著名女校友、以设计越战纪念碑而闻名的华裔女建筑师Maya Lin于1994年献给母校的礼物,它被置于校园的最醒目处,上面记载着1969年男女合校的历史,对于我们这样一个在1949年后就取得男女平等的社会主义国度而言,也许有点费解,为什么资本主义的美国直到上个世纪60年代末才允许男女合校,然而这确实是史实。朝新校园的方向,步行到“东岩公园”(East Rock Park),或沿着河边小径在林子里漫步,或登上山顶俯瞰整个校园和纽黑文全景,远处是海港,近处是一个个钟楼,在郁郁葱葱的绿化林中若隐若现。
对于一个初访耶鲁的人来说,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到榆树街(Elm Street)的“耶鲁访问者中心”去,在那里不仅可以看到图文并茂的耶鲁校史展,还可以看一个每隔一小时就播放一次的介绍耶鲁的短片,并随志愿者参观校园的主要景点。这些景点除上述提及的,大概还有集各种纪念品于一身的耶鲁书店、皮博迪自然史博物馆、大学艺术馆、英国艺术中心等。当然,每次都会由于路线和时间的限制,不可能把这些地方全部看完,但经此一游,至少可以对耶鲁有一个大概的了解了。
与我们国内一些大学比起来,耶鲁的学生人数并不算多,只有1万来名(我曾经访学过的牛津也是这个数),其中本科生、研究生各5000余名。本科生学院就叫“耶鲁学院”,它不分专业,任由学生凭自己的兴趣选课,这些学生被随机地分在12个不同的住宿学院(由于它是随机的,因而各个学院的学生在水平上没有多少差别,不存在哪个学院绝对好于另一个学院的问题,这与牛津不同,牛津由于入学时各学院的生源就不一样,因此同是牛津人,但若就读的学院不同,其含金量也就大不相同)。这些学院从外表看,一个个古朴素雅,形状各异,或尖顶,或圆顶,每个学院容纳四五百人,里面均有食堂、小图书馆、活动室,当然还有宽阔的草地和休闲用的桌椅及秋千等。每个学院都有自己的院徽和旗帜,并与牛津、剑桥等名校的学院结为姊妹学院,它们都是以与耶鲁历史有关的人名(多半是校长、著名校友或教授)来命名的(“耶鲁”是一英国商人的名字,因他在学校早期慷慨捐款,故以他的名字命名)。每参观一个学院,你都能触摸到耶鲁历史的一部分。我曾为探访耶鲁的墓地而进入塞布鲁克(Saybrook)学院的教堂,里面确实给人一种神圣而浮想联翩的感觉。从《耶鲁每日新闻》的广告看,各个学院都有频繁的学术讲座等活动,面向公众开放。
耶鲁的研究生教育除“文理研究生院”外,还有十所专门的学院:法学院、医学院、管理学院、神学院、艺术学院、戏剧学院、建筑学院、音乐学院、林学与环境学院、护理学院。这些学院可以说个个一流,硬件、软件都相当不错。以我所在的法学院为例,它被公认是全美最好的法学院,里面不仅有宽敞的法学图书馆,还有舒适的食堂。每周五下午5点,食堂里有一个“高兴的一小时”(Happy Hour),师生可以在此时前来免费就餐,互相神侃,院长和一些著名的教授也会时常出现在人群里,那是一周最热闹的时刻。在食堂的入口右侧,还有一个小咖啡厅,有一次,美国驻北京大使雷德回母校,约我们几位中国学者和留学生在咖啡厅喝“早茶”,那里的优美环境也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以我近半年的体会,耶鲁有几“多”:一是讲座多,各种讲座目不暇给,为了争取听众,组织者甚至变换着“中餐”、“泰国饭”等来吸引大家;二是学生组织多,从法律援助、“监狱之友”到同性恋维权;三是文娱活动多,不到半年的时光,我竟看(听)了数次日本电影、韩国舞蹈、中国的广东民乐,还在体育馆里打球、游泳,而这些,在国内似乎已经离我远去多年;四是刊物多,光法学院的刊物就有十几家,都是学生自己编辑,至于学校的报纸杂志就更多,好些报纸杂志都是免费赠送,在法学院办公楼的入口处能定期拿取。
耶鲁的人性化管理也常常让我们中国学者感叹不已:我有一次外出,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竟为我准备好一部手机,当我推说自己不用时,对方却说因为我现在是耶鲁的人,所以怕万一有急事需要联系,还是带上的好;还有一次,国内来人,晚上到,“中国法律中心”委托我代表中心接待一下,行政主管拿出一家中餐馆的菜谱,告诉我上面做好记号的都是我们上次爱吃的……
这就是耶鲁,它能使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都能融入其中,使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自己在被尊重和爱护。记得快要离开耶鲁的时候,耶鲁“留学生学者办公室”专门给我发来邮件,问我的研究计划是否已经顺利完成,如还没有完成、需要继续待一段时间,请通知他们帮助办理签证延长手续;如需要按期离开耶鲁,请也让他们知道,因为他们要为我准备有莱温校长签名的纪念证书。说起莱温校长,我虽然至今不知道他在何处办公(据说是在法学院附近的一栋小楼里),却收到过他的好几封电子邮件,最近的一封是告诉大家他在东南亚访问时所亲眼目睹的海啸灾难造成的惨痛情景,号召耶鲁人为受灾地区捐款捐物。虽然邮件是发给全体耶鲁人的,但我还是为自己这样一个短期访问者居然也能被作为耶鲁的一分子来对待而感到温暖。
人生的难忘有时与时间长短没关系。短短半年的耶鲁访学,转眼已成往事,但那段美好的时光已嵌入我记忆的深处。想起耶鲁校徽上以拉丁文写就的“光明与真知”五个字,愿以此自勉,无论离它远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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