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克兰在国际上不是个特别出名的城市,很多人问我,奥克兰像哪里,他们似乎想在那一大串著名的城市中,寻找一个想象替代品,好在自己的脑中对这个处在南太平洋孤岛上的城市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是,我很遗憾地告诉他们,奥克兰不是任何城市的影子,它既没有纽约东京上海的繁忙绚丽,亦没有伦敦巴黎柏林的典雅幽静,却有一种独特的说不出的柔美与纷杂的文化。
前几日在羊城小馆吃饭,偌大的会堂里,到处洋溢着一片热闹的景象。虽然很多人(包括柏杨这样文化大家)都厉声斥责过中国人的“吵”。平时,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图书馆,抑或商店马路甚至是麦当劳,我都严格注意自己的言行,以免一不小心就露出尾巴来。然而今天,整个大堂内的吵嚷气氛,并未使我感觉有什么不妥之处。相反,倒是让我感到一阵亲切,似乎有一种看不见的乡情弥漫在空气中。况且,饭店里面华洋混杂,欧裔的比例也并不低,可我也见他们熟练地挥着筷子吃得怡然自得,一点也没在乎中国人的“吵”,甚至还有些人融入了中国人的“吵闹”氛围之中。在这类饭店吃饭,大可不必过度绅士和淑女,适合而止地显露自己的性格,倒也不失为一种享受。至于某些需要在烛光晚餐上“风花雪月”的恋爱男女们,我倒是劝他们另谋高就的好。毕竟,这里荡漾的是主题是亲情。
文化的差异总会有的,中国人历来讲究“声如洪钟”,“君子坦荡荡”,于是从上了年纪的华裔老人到初出茅庐的小留学生,时不时总会爆出一两声“noise”,这些都可以理解,只要注意场合就好。至于在学校图书馆的阅览区,倒是要将自己的嗓门压低一点的好,否则,像那一群群在奥大图书馆肆无忌惮的高丽人一样,遭到他人鄙夷的眼神也是自找。说穿了,文化的差异其实体现在一个人如何对待自己,如何对待他人,如何对待自己所处的环境,因人而异,因地而异,因时而异。在文化厚实的社会里,人懂得尊重自己的权利,不苟且而有品味;人懂得尊重别人的权利,不霸道而有道德;人懂得尊重环境,不去破坏环境,这个环境才会有永恒的生命力。
我至今还记得儿时在江南农村假期的情景。穿着俭朴而不简陋的农家妇女也许会坐在门坎上洗衣服、打毛线,穿着居家的粗布衣裤,但是一见邻居来访,即使是极为熟悉的街坊邻居,她也必先进屋里去,将裙子换上,然后再搬出两张椅子,请客人坐下而后再和客人说话,决不会让客人站着,亦不会搬出张椅子让客人坐而自己依旧把门坎当做天然的座椅。穿着打扮甚至见面的寒暄的内容代表什么符号会因时代而变,但是认为这一系列动作的本身才是最重要的──也就是一种对自己和对他人的尊重,这其实是一种文化的底蕴。这类由祖辈父辈代代相传,因为家家户户耳濡目染,而在潜移默化中悄然形成的价值观,这就是文化。在这一点上,被亨廷顿誉为最重要的西方基督教文明和“仅次于”的儒家中华文明,找到了一个交汇点。当然,亨廷顿是站在基督教文化的巅峰上说出这一句话的,不是什么亘就不变的真理。但至少,在奥克兰,我也发现了我们中国人身上实实在在的变化。说句不好听的话,在国内人的眼光中,纽国留学生除了“留洋”这一正在褪色的金字招牌,便一无是处了,甚至加上“留学垃圾”这类恶毒的字眼。可惜的是他们无法理解的是,在留学生身上所发生的那些变化,究竟是在朝哪个方向去?例如个性的解放,虽然学生不必再穿那可笑的如同囚服一般的校服站在操场上发谁也不相信的愚蠢誓言,也同样不必再受不许染发,不许同居这些条条框框的约束。但是,对自我道德的修养上,留学生无异是要远超于国内那些只知道啃题目的“酱缸蛆”的。举些最小的例子,走在马路上,即使踢了一下别人的脚,别人也会和你说对不起,反之亦然。很少看见留学生会因为发生一点身体的碰撞而像国内同学那样就此强烈的冲突。见面的微笑问好,那种不论对方是谁而都会热情招呼的习惯;偶遇他人的困难,便会施与援手的行为准则;在留学生身上都很容易体现出来。
也许很多人会以为这是受到了当地文化的薰陶而必然导致的一种结果,但我却认为不尽然如此。这些东西,都是存在我们的文化之中,而且我们的祖先一直是这样做的。只是因为什么原因近来失去了,而当我们遇到了欧裔的文明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唤醒了我们心底沉睡的记忆。我想,对于他们来说,或许也有同样的感觉和遭遇吧。思索东西文化,两者对后世的影响或许有诸多不同之处,追求爱与宽容的主题却是一样的。就像这餐桌上一样,我们学会了用刀叉吃牛排,他们则学会了用筷子品尝美味的烤鸭和寿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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