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的冬天,银妆素裹的美丽,充满了活力和生气。远道而来的游人,只觉一步一惊喜。
第一站:北国札幌
到达北海道的黄昏开始落雪,一阵歇一阵急,悉悉簌簌纷纷扬扬,雪中的北海道非凡地美丽。自开拓期以来就是市中心的大通公园最早承担了防火带的功能,现在鸦雀聚集树木繁茂。诗人石川琢木雕像下有他两三行俳句雕刻其上,散发世纪初的馨香:“冬日的黄昏的街上,散发着烤玉米的香气”。他只活了38岁。
穿越狸小道前往大通公园的电视塔。塔前有大屏幕配合的现场音乐会。离子夜42秒时候众口一词开始倒计时,场面极具狂欢气氛,展现日本人抛弃拘谨后的一面。
之后,搭车前往北海道神宫求福。神宫前石灯昏光微明,照出压满大雪的树木模模糊糊的黑影。人非常多,但都耐心等待着一拨一拨地放人进入宫门,秩序井然。天降大雪,如置身在雪花永远飞舞的水晶球里。与我同行的浅村君告诉我,北海道神宫是日本最大的神宫,到了新年前夜,四面八方的人都会赶来祈福。
旅行手册上是这么说的:“从海拔531米高的山顶来眺望札幌夜景,如宝石般地闪烁着光彩。去山顶时,建议您利用索道来欣赏空中的风景。”凌晨5点20分,在风雪弥漫的寒冷和瞌睡中登上了藻岩山。山顶大厅里暖烘烘的,人们都聚集在这里。山的另外一侧是滑雪场,不少年轻人坐在地上,身边放着滑雪板。有免费的清酒和米酒,在这样的恶劣天气里无疑是佳酿。有片刻,雪停,东方出现柔和的粉色,以为天晴,瞬息又开始雪片飘落。7点一刻顺原路回。
登海拔300公尺的大仓山滑雪场,能听见滑雪者飞下来时与空气摩擦发出“噗啦啦”的声响,比鸟儿鼓动翅膀还要响亮,然后砰然落地,轻松停下。大仓山滑雪场是1972年日本举行冬季奥运会比赛的主会场,从山上飞下来时有冲进城市的感觉。有着100多年历史的年轻城市札幌是开拓精神的展现,棋盘状的街道格局十分清晰。札幌人口180万,建筑规矩精致。
莫埃来沼公园是世界著名雕刻家野口勇设计的水乡公园,以莫埃来沼湖为中心,樱花与落叶松繁茂。中间还有类似贝聿铭玻璃金字塔的建筑,各处点缀着野口勇作品。虽然才下午三点半钟,挂在西天的太阳已模糊成了一团柔絮。
第二站:太平洋边的牧场
车南行,然后北上,沿辽阔的太平洋海岸线行进。太阳透过厚厚云层,远远地照着一片海面,仿佛天神即将降临。逐渐接近向南延伸的“北海道的屋脊”——日高山脉下的牧场。
肯塔基牧场其实是个马场。主人牵出一匹黑色阿尔汉马,四腿修长俊美,优雅地迈动舞步。它的蹄关节极其柔软,奔跑富有弹性,价值1亿日元的良驹,曾为主人获得过4亿日元的赛马大奖。白桦林中是一座座小别墅,是夏天度假的好住处。
走过大片雪野,在太平洋边矗立着一幢两层尖顶房子,一杯冒着热气的现磨咖啡,一块柔软的生巧克力无异于天赐。主人爱马到了极致。墙上是马的油画,地上是马的塑像,案几上是马赛奖杯和木制、瓷制、青铜各种质地的马。
另外一家草笛牧场也有马。十几匹波特矮种马,是主人的宠物。头大大的,鬃毛长长地披散下来,它们淡蓝色的眼睛就像牛的眼睛、像小孩子的目光一样单纯,映着雪光,也映着我们的好奇。它们一辈子都不会长大。
第三站:襟裳岬风浴
“海边潮来潮落,真叫我心迷茫,记得就在海边,我俩留下誓言,那地久天又长……”这首由冈本尾佐野作词,吉田拓郎作曲的襟裳岬已随着邓丽君的歌声飘飞世界。
13米/秒,是日到达襟裳海岬的风速。风速每秒10米以上天气在襟裳岬有290天以上,风速最高时可达每秒30米/秒。螺旋状的风速仪旋转不停。白色灯塔。阳光从云层里透了一两分钟的橘黄色温暖,立即被风挟裹离开了。
在风博物馆的隧道中,穿梭的风带来叮叮咚咚的迷幻乐声。风的声音居然可以如此感性,伴随着近海礁石间栖息的斑点海豹沉沉浮浮,奔放而舒缓,全是咸腥味道。强劲的海风锈蚀了屋顶的色彩,至少距离海岸线两公里以内,晾晒的衣物上也全是这股味道。
日高山脉长达150公里从北海道中央向南,直插入海,尖端形成60米长的海蚀崖。从襟裳岬能看到火山最初喷发,火红岩浆奔流入海的情景。这片神奇的衣襟飘飞入海长达8公里,在海平面上延伸达两公里。暗礁密布,寒暖流在此交汇,夏天多雾,是古代多沉船之地。侯孝贤有个电影《风柜来的人》,襟裳岬的风却把人都吹成透明的了。
第四站:温泉水滑
定山溪温泉因温泉泉水质地温和而闻名,由130多年前一位定山和尚发现,他看到受伤的鹿在温泉中浸泡伤口,奇迹般复原。路边伫立着可爱的河童雕像,脸像小青蛙。另外一处雕像,是一位仰卧的瘦弱少年,足有蹼。传说他是村中一美少年,堕水溺毙。其父梦见他,被告知已与河童女成亲,无须挂念。
登别温泉空间非常巨大。男女之分只有一堵矮墙。女汤多挂红色或粉色布帘,色泽艳丽,写有“妇人”或“姬”的大字,男汤挂深蓝色帘子,写有“殿方”二字。男汤和女汤在特定时间段要互换,据说是为了男女阴阳平衡。
十胜川从水质到景色都绝佳,这里温泉称“美人汤”,因水质偏向植物性。泥炭沼地层恰好有温泉流过。户外温泉最得温泉真谛。双脚踏在冰雪石头小径之中,急急忙忙扎进汤水中。下身在汤内火热,上身曝露在外无比清凉,头发结了冰霜,头上美人松也凝结了雾淞,可身体是温暖的。
凌晨,泡在温泉中,看天光逐渐放亮,雾气在宽阔的丰平川河面上蒸腾。远处的索桥与小屋隐约可见。隐隐传来天鹅的鸣叫。晴空下,“钻石雪”(雪霰或冰雾)在空气中散发着钻石般的光芒。
第五站:绿色高田虾滋味
札幌市薄野街一处普通楼房。从破旧电梯上了二楼,门口挂着“球藻茶屋”的木牌。里面是曲尺形柜台,中央是老板娘和一个助手的操作台。不足20平米房间里,厨房占据一半。高田虾是一种北方深海虾,个头肥大,脊梁上背着大团鱼籽,竟然是鲜绿色的。因老板娘姓高田,更因为是高田英基带我们来而得名。
雪白的虾肉超过了每个人的期望值,原以为不过是众多叫不上名字来的海鲜美味中的一道,没想到,虾肉入口,立时融化。肉汁如水之润,从舌尖到舌根,轻抚每个味蕾的突起,掠过口腔内每个角落,在你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已缓缓滑入喉咙。芥末的辛辣和酱油的鲜咸都已是多余。虾本身,带着海水清香,深海的静谧与忧郁,在你胃中产生异样的安详感觉。究竟这种感觉是在混乱而快乐的现场产生,还是屡次美妙的回味得出的结论,已无法分得清楚。
第六站:动物是主我是客
远远看见车子停下,它就从隐身的树丛中窜出来,忧郁地搜索着人的眼光,一旦发现人注意到了它、发出惊喜呼喊,立刻抬起身子,拱着双手。乞食的动作虽然有些讨好味道,但它的眼光可是野生狐狸的眼光,小蓝眼睛漠然冰寒,因习惯黑夜里的凝视发出幽幽的光泽,身姿警惕而灵动。它一口从人手中抢过昆布(海带),迫不及待吃起来。
小狐狸是此地的一只迎宾狐狸,旅游手册上还有介绍呢。这就是我看到的比狐狸强势的人类介入狐狸世界后,一只小狐狸的显著变化。一路上总能看见狐狸脚印。走着走着,这行脚印就分岔了。原来,狐狸担心被人跟踪,故意把脚印打乱,把人引上歧途。
此地流传鹤痴的传说。有个吉田先生因为爱上鹤,想让自己的孩子看到鹤,便在湖滨竖立了许多鹤模型,还录制了鹤的叫声,撒了鹤爱吃的东西,吸引鹤前来。
有雾凇的地方就有鹿。溪畔往往聚集野鹿群。母鹿似乎高枕无忧,法律出于鹿群繁殖需要保护它们。公鹿就没有那么幸运。每年11月到来年3月,是可猎杀公鹿的季节。
在北海道“熊出没注意”是重要警告。在知床半岛地区,68公里内就有200多头熊。有些熊还会到人家中从冰箱里翻东西吃,吃饱喝足后挎着小篮子大模大样离开。
第七站:函馆最后的武士
夜色中的函馆璀璨夺目,是世界第三大夜景城市。火山爆发后逐渐形成的岛屿,从山顶看来状如X形,漂在黑沉沉海面上。瞬间即逝的美丽何止樱花,璀璨夜色也是一样。尤其是那几乎可以轻轻一握的函馆的细腰,更具有随时会摧折的不真实的美丽。
建于1864年的西式要塞五陵郭,五角星样,周围深深的护城河有防卫作用,其间有木桥相连,自成一体,易守难攻。城郭内地势高低起伏,引入河流,形成高地,松林密布,曲径通幽。漆黑一团的夜晚,对地形不熟悉的城外人来说,真是千难万险。
五陵郭是19世纪幕府势力的最后堡垒,是武士道精神绚烂一搏的最后家园。新渡户稻造在《武士道》一书中说:“1870年的废藩置县的诏令就是敲响武士道丧钟的信号。”恰好在这前一年,1969(明治二年)年春,土方岁三战死在箱馆一役中。他单枪匹马冲入敌阵,异常骁勇,身中数十枪,最终,铁炮穿胸而死,正值樱花灿烂的季节。
了望塔上有他一尊青铜胸像,已有无数美女与这尊雕像脸颊相亲合影。一旁有一帧土方岁三的黑白照为证,俊朗的面容,一头蓬松黑发,在今天也能算是偶像。土方岁三生是名孤儿,仅仅活了34岁。他少年时代恋上主人家女佣,在京都有风流名声,却以多事之秋为理由而终身未娶。选择飘零命运而不想有所旁累。
历史上称作“箱馆”的函馆起过重要作用,1869年的箱馆一役彻底结束了幕府势力和天皇政府的对抗,存在一年左右的虾夷共和国最后武士们走出五陵郭投诚。从此,日本开始维新时期,北海道的大规模移民、垦殖和开发也开了新的篇章。
第八站:阿依努永续的声音
阿依努是北海道原住民,高鼻深目毛发粗重。生活方式与中国东北渔猎部落民族有几分相像。开拓博物馆馆长说阿依努人就是本州人和原住民的混合,像日本人一样本身就是混合体。
他们是北海道(古称“虾夷”)大自然的最初孩子。黑暗中瞪大眼睛的斑马猫头鹰、聪明又笨拙的棕熊是他们的图腾。春天,他们将小熊捕猎、供养,然后杀死祭祀。现在有名有姓的阿依努人只剩几十人。明治维新时期,北海道大规模开拓垦殖,矿产开采,纺织厂建立,铁路和公路的修建,阿依努人几乎消失殆尽。
阿依努博物馆后的民俗村,自称父亲是阿依努人的阿依努后裔告诉我:现在纯正的阿依努人已经不存在了。
阿依努人没有文字,历史没有文字记载流传下来。但北海道许多地名沿用了阿依努族人的叫法。“洞爷湖”是“湖滨之沼”,“丰平川”是“干涸的大河”。阿依努人的声音就像风声,自然之声,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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