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两子,号称美国人,又生长在这北方,滑雪这门课无论如何得上。打去年小儿子满七岁,到了一般滑雪场学校可接纳的年龄,便倾囊购置行头,奔赴雪场。两天摔下来,以大儿子为首,小儿子为二,老子为三,我垫后的顺序,一家人对外吹嘘我们会滑雪了。
不久前放假,中文学校组团上山滑雪,我们一家也混在其中。我以“会”卖“会”,在器具出租处就开始指指点点。一连换了三双靴子才出了门,父子三人早不知去向,我便和第一次滑雪者们一起,在学校附近转悠。
滑雪场上“风景”处处,尤其是我们这些为人父母者:陪练妈妈气喘吁吁上山下山地跟在闺女身后,劝女儿去歇一会,孩子不听;孩子们去买罐喝的,妈妈只能破财得休息;父亲在成人班,儿子在儿童班,父亲的眼睛常去瞟儿子,儿子有点闪失就大喊爸爸,爸爸自己也站不稳,却想着去扶儿子,其结果可想而知,可怜天下父母心。
小儿子下山来邀请我和他一起上绿道。就像我向新人介绍那样,滑雪的第一关就是下缆车,你只要能平稳地从缆车上滑下来,接下来就好办了。而我自己却是滚下来的,还连累了小儿子。“妈妈你忘记怎么滑雪了吗?”我无言以答,硬着头皮下山。
绿道为之字形,我不会转弯,一口气冲进了之字第一划的尽头──没有人造雪的草丛。断后的小儿子对我失望极了,“妈妈你最好再去上学校。”
学校我不会再去了,脱了滑雪板进了饭厅,找到中文学校的盘踞点。小小孩打游戏的打游戏,捉迷藏的捉迷藏;一位曾摔得发誓再也不滑雪的爸爸,埋头在电脑里;几个妈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感叹没带付扑克牌来。
我刚加入聊天话题,只见先生以随时准备下跪的姿势,一步一曲地朝我走了。摔了,滑雪板没有及时脱落,两腿成X形,差点让救护队给拉回来。
我看他还能走,也没往心上去,帮着退了器具,招呼儿子们到点上车回家。半夜三点,我在先生的呻吟中醒来,是真的痛,要去急诊室吗?急诊室能做什么?大儿子小时候我们有过急诊室的经历,老美的急诊室是你急他不急,耗上三四个小时,没有任何结果。
邻居有位护士,就在我们保险公司投保的医院工作,我建议找她咨询,看看能否帮我们一把。整九点,我拨通了电话,一个劲地道歉,大过节的,电话打得太早了,再说明原因。她建议先找家庭医生。找到了家庭医生,听说当时还能走,就让吃止痛药,节日期间他的诊所开门,让我们去见他。医生这么坦然,我便放心许多,但先生的痛一点也没减少。大儿子嘀咕,看来我们再也不会去滑雪了。
结婚十多年,第一次端饭送水到床前,我很兴奋,时不时戏弄他几句,刺激得他不愿再躺着,换坐带轮子的办公椅,在屋里挪来移去。
小儿子看见爸爸坐着轮椅挪进洗手间,探头探脑关心地问是否要帮忙,被爸爸拒绝后,坦言想搞清楚男的不站着如何如厕。
第二天,先生还是没法站立,从邻居家借来的双拐是少年型的,太矮撑不起身子。小儿子接过去,拄着双拐满屋乱跳。出门看医生,先生挣扎着坐在楼梯上,一阶一阶地挪下楼,上了车。当我用带轮子的办公椅推先生进诊所时,迎来的是一片疑惑的目光。
韧带扭伤,吃药休息。第三天,能够直立的先生要去上班,安排好的试验一定要做。
我无奈送他去车站,看着他像个机器人,缓慢地走向巴士,心如刀绞,突然一下子对那位躲在饭厅发誓再也不滑雪的家长深表理解,摔不起啊,一家人都靠这把骨头扛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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