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听人说美国是个种族大熔炉,到了纽约,身临其境,果不虚传,各色人等尽收眼底,真像人种博览会。
初来乍到,首先关心的是安全问题。朋友常告诫,黑人犯罪率高,很多吸毒、抢劫、小偷等,要警惕。胆小如我者听了牢记在心,对黑人就敬而远之了。
一天晚上,朋友开车带我们途经布鲁克林黑人区时说,快关车窗,我急忙摇上后,向外看去,马路上汽车川流不息,两边大楼鳞次栉比,商店一家紧挨一家,在闪亮耀眼的霓红灯照耀下,人来人往,一派和平、昌盛景象。和我心目中破败、阴暗的黑人区形象大相径庭。我知道眼前只是商业区街景一隅,好比雾中看花,还没有一点直接接触和人际交往。
我们住进了布鲁克林一个意大利裔为主的社区,不久这里出了件大事。一名黑人青年晚间走进这里的住宅区,被一群意裔青少年打死。黑人群情沸腾,不仅诉诸舆论和法律,并在民权运动领袖夏普顿牧师领导下,来我们社区示威游行。那天上午,只见一批骑警跨着高头大马率先到场,随后上百名警察在马路两旁列成人墙,护卫着游行队伍同步向前移动。黑人高呼维护人权的口号,一些白人青少年在旁叫骂,气氛相当紧张,所幸没有直接冲突,后来几名为首肇事者依法被判重刑;过了一阵子,媒体发表了他们向被害人家属诚恳道歉的消息。这一悲剧似乎引发了一种良性反省,以后新移民不断涌入这个社区,但种族问题上一直比较平静,多年来没发生重大的歧视性犯罪事件。
我们曾经开设一家美式杂货店。附近没有黑人住户,但每天有校车送黑人孩子来上学,还有许多非裔人士在这里上班工作,成为我们的常客。有个黑人女顾客,在邻近的老人院当护理员,看见我手腕背上有个硬块,关心地询问情况。我说,正困扰着呢,硬硬的,推也推不动,揉也揉不下去。她说有过同样经验,是中成药治好的,建议我试试。她叫不出药名,第二天拿来了盒子。我马上照样买回,服过一盒,这硬硬的块就软了下来,再推拿几次就好了。既觉神奇,又想想好笑,竟由一位美国非裔介绍中药给我这个华人。真是谢谢这位热心黑人女士,帮我解决了一大难题。
纽约的公共交通事业十分发达。地铁设施规模宏大,而且不断翻新改进。有一次,我在曼哈顿四十二街站转车;蜘蛛网般的枢纽,多处正在施工,把我弄胡涂了。一位中年黑人看出我碰到困难,就走来礼貌地问能帮什么忙吗。我说了要去的地方,他马上告诉我该怎么乘车。走了几步,只见他急急赶上来说,让我陪你去吧,一直领我到了转车的站台,还留给我一张地铁地图,又匆匆忙忙地赶去他要乘车的地方。
一天我先生去位于黑人区的布鲁克林图书总馆查资料,我也同去见识一下。庞大的阅览室里,有看书的,查数据的,边阅读边写笔记的,忙着复印的,望去黑人学子占了绝大多数。看到这个勤奋好学的场面,对照那些黑人懒惰不好读书的说法,心头感到了震撼。可不是,不仅体育界、娱乐界、传播界,各行各业、各级政府,直至白宫要津,可见黑人优秀人材处处不断涌现。
春末夏初逛植物园是最好的选择。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我们乘巴士前往坐落黑人区的布鲁克林植物园。车内很挤,上下频繁,行进中乘客肤色越来越深,到后来差不多都是黑人了。开始我有些紧张,后来发现一切都安静地、有礼貌地进行着。我特别注意到,这里的乘客上车后都尽量往里走,在后门下车,不像我们那个区里,大部分人爱从前门下车,所以格外节省时间,从容有序。
后来空座多了起来,我们就坐了下来。这时前排有个黑人乘客回转头来文绉绉、怯生生地说,刚才你踩了我的脚,欠我一声道歉啊。我想,该怪他脚偏放在过道上,不知不觉中碰着一下;但我还是欣赏他绅士式的请求,就好声好气说对不起。找回尊严的他,满意地连连点头说没事,重新坐端正了。
布鲁克林植物园草木青翠,繁花似锦。园中有香醇浓郁的玫瑰园,小桥流水的日本庭园,发思古幽情的莎士比亚园,以及珍奇荟萃的玻璃温室。倘佯美景,心旷神怡间,看见一群群黑白黄棕各种肤色的小学生,在老师带领呵护下鱼贯而入,欢笑玩乐,实验种植,相融无间。
我想起了马丁路德·金的著名演说《我有一个梦》,寄望:“从前奴隶的子孙们和从前奴隶主的子孙们将能像兄弟般地坐在同一桌旁。”“那里黑人小男孩、小女孩可以和白人小男孩、小女孩,像兄弟姊妹一样手牵手并肩而行。”此时此景看来,莫非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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