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末的一个夏天,我乘火车从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去莫斯科。列车在沼泽绵延的草原上颠簸了一宿,翌日晨在犹太自治州首府比罗比詹站停了下来。由于吃不惯餐车上供应的俄餐,又舍不得打开随身携带的方便面,因此,火车刚停稳,我和同伴便冲出车门,跑向站台上的小货亭,但只搜罗到两瓶酸奶。望着车窗外凉风袭人的大草原,想到抵达终点还要晃荡一周时间,我们俩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列车继续在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中穿行……
“你们是中国人?”循声望去,我这才发现睡在包厢上铺的是一位俄罗斯老者。
“是的,我们是中国人。”
“有什么货要卖吗?”显然,他把我们当成了“中国倒爷”。
“站台上怎么什么吃的都不卖?”我答非所问地说。
“桌上不是放着你们买的酸奶吗?”老人洪钟一般的声音,盖过了轰隆隆的车轮声。他边说边随手把两盒鱼罐头扔到我们面前。同伴很机灵,马上把那两瓶酸奶回赠给他。只见老人抓起一瓶,一饮而尽。喝罢,还冲我们咧嘴笑道:“酸奶可是好东西,谢谢!”
列车在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中向西奔驰,好像生怕东边冉冉升起的旭日会追上它似的。渐渐地,车窗外的村庄开始多了起来,我们跟老人的关系也越来越近了。老人告诉我们:他是北高加索人,今年已七十有八,刚刚到海参崴探望了在太平洋舰队当兵的小儿子。接着,他又给我们讲述起与酸奶有关的故事。
很久以前,酸奶的制作就是高加索山民世代相传的秘方,他们深信酸奶是真主赐给他们健康与长寿的食品;如果有人要把秘方泄露出去,定会惹怒安拉。传说19世纪初叶,俄国沙皇为了得到这个长寿“秘方”,专门选派了一名叫做伊·萨哈洛娃的美女深入高加索山区,刺探酸奶制作工艺。当地大别伊(封建主)首领很快迷恋上了这位俄国美女,于是正式向她求婚。由于萨哈洛娃还未掌握“秘方”,便拒绝了大别伊的求婚。盛怒之下的大别伊强娶了她。为了安慰整日以泪洗面的妻子,大别伊特许送给她10磅酸奶酵母。
故事讲完后,老人又向我们介绍了几种酸奶的制作方法。“当然,最好的酸奶就是我们高加索一带山民的酸奶。”话中无不充满高加索人的自豪。
列车终于驶进了莫斯科喀山站,我们也和老人成了好朋友。临别时,老人把家里的住址和电话留给了我们,还一再邀请我们去他家乡看看,品尝一下他和老伴亲手制作的酸奶。
苏联解体后,由于高加索一带战乱不止,我一直没有机会去高加索拜访老人。但是两年后,《莫斯科晚报》上的一则小消息又燃起了我对高加索的向往和对老人的回忆。消息内容是,一位日本商人专门从莫斯科带走一瓶酸奶,然后在东京的实验室里进行科学检测。通过化验分析,日本人发现,莫斯科酸奶中含有多种抗肿瘤物质,长期饮用能够大大提高人体自身的免疫功能。几周之后,日本某商社与一家俄罗斯公司签订购买制作莫斯科酸奶整套技术的合同。当时,这对外汇短缺、又刚刚开放的俄罗斯来说,无疑是一笔好买卖。
光阴荏苒,10多年过去了,“酸奶”的故事却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我时常想起那位憨厚朴实的高加索老人,眼前不时浮现出他的音容笑貌。高加索,成了我的心仪之地,我希望有朝一日能踏上那块美丽而神奇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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