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悉尼留学两年多的时间,我做过十几种兼职工作。每当想起那些工作,心中总是感到自豪,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挺过来的。脑海里的记忆也总是疲劳,痛苦和恶劣的工作环境。但有一份工作,一想起来就让我充满了温馨甜蜜,继而是一丝忧伤。眼前又看到各种各样美丽的花儿,空气中仿佛又飘着淡淡的花香……
这份工作是卖花,准确的说是做和卖花相关的工作,朋友们叫我“flower boy”。花店开在windyard station,是悉尼中心商业区的一个地下列车站。花店有两个摊位,分别在车站的两边入口。我的工作分为两个时段,早上6点到9点,下午5点到7点,人流的高峰期。具体内容是早上把所有的花和花盆从冰库里搬出来,换水,修剪和卖花。下午是卖花和把所有的东西收进去。
我深深的喜爱这个工作。从第一天起,我就发觉它和我以前干过的工作截然不同。以前在餐馆收盘子,一身的饭菜味;在鱼市搬鱼,一身的鱼味;在这儿干完活却是一身的花香,走在大街上左顾右盼,自信心大增。回到家朋友们都来亲近你。以前捧着一堆盘子或抱着一箱鱼,顾客都向两旁躲,如今捧着一大束玫瑰在两个摊点间穿梭,迎接的是欣赏和羡慕的目光。而且这里往来的顾客白领居多,所讲的英文都是Academic(学术)类的,经常会听到他们对花儿的赞叹,“lovely, beautiful”之类的好词儿不绝于耳,让你工作时身心舒畅。
在花丛里工作的时光固然让人留恋,但更让我怀念的,是在那段日子里认识的两个朋友。
T是我卖花的同伴。“她”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澳洲小伙子,同性恋。T的主要工作是插花和配花(Flower arrangement)。她对这门艺术有天赋,又心灵手巧,做出来的花束客人都非常喜爱。她的性格跟Sunflower一样,真诚开放,跟她交流很愉快。我记得她见到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你觉得我漂亮吗?”我一愣,红着脸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托福听力原文:“Is ice cold?”
适应了她的风格,我们相处就融洽了。T经常给我讲她对花儿的一些心得,还逼我背单词。她时常冷不丁的从身后拿出一支花来考我:“这是什么花?”我一看,中文名称都不知道。只好红的叫“red flower”,黄的叫“yellow flower”。她气得脸色发白:“你们男孩子都不喜欢花吗?”这下我可振振有辞了:“谁说的,你看我就是个例子。我不喜欢洗盘子不喜欢搬鱼,却喜欢卖花!”
T给我看她身穿超短裙的照片,妩媚迷人。又给我看同性恋的报纸,这下才真是大开眼界,如愿以偿。看这种报纸可是我们学市场营销专业学生的课后作业之一。澳洲的同性恋群体很大,他们的特点是教育良好,收入高,消费潜力大。电视里也有专门针对这个群体的广告。我当即表示要把报纸借回去研究研究,她望着我露出了紫罗兰的微笑。
在花店的最后一天工作,T送给我她做的一束百合花。拿回家中,正在感动,朋友们却在我面前一字排开,审讯开始:“你的同事送的!?你在fish market搬鱼的同事怎么没送几条三文鱼给你?!”
我第一次见到K是去垃圾房倒垃圾。每天晚上我都负责把花店里的所有垃圾倒掉。这可是真正的绿色垃圾。一些花茎和枝叶,还散发着清香,是我在澳洲最爱的垃圾。K是垃圾房的工作人员,中等身材,瘦瘦的,四十多岁,天津人。大家都是中国人,很快就熟了。K很热情,象大哥哥一样照顾我。要么在我倒垃圾的时候给我讲澳洲的三教九流,生活经历,提醒我不要上当,要么挽起衣袖直接帮我一起干活。
一天我刚进垃圾房,他微笑着对我说:“等一下。”他转身从包里拿出一个汉堡包,“我知道你还没吃晚饭,我来帮你干,快抓紧时间吃。”原来他的公司中餐提供肯德基,他中午多拿了一份。很久没有体会被人关爱的滋味,接过了汉堡包,我不禁心中一酸。国内讲究的什么星级饭店,就餐环境统统比不上这个在异国他乡温馨的垃圾房。在那里,我看着K忙碌的身影,吃完了那个汉堡包。
从那以后,K经常给我带一些吃的,或帮我把活儿干完,挤出一些时间谈天说地。他来澳洲十几年了,没有身份,妻子和孩子在国内。他每月把大半的工资寄回国供孩子上学。前不久妻子和他离婚了,他照样的寄钱。K憧憬着有一天挣到足够的钱就马上回国和孩子团聚,离开没有牵挂没有欢乐的澳洲。K最爱跟我讲他孩子的童年趣事,引得他自己和我哈哈大笑。如今他的儿子已经二十岁了。可父子分开了十几年,他的脑海里仍只留有儿子的童年印象。那却是K在澳洲唯一的珍贵。
因为上课时间的调整,我不得不辞去花店的工作。最后一次倒垃圾,K说希望很快能在国内再见面,更希望不是在国内的垃圾房里再见。我笑了。
回到北京,每次我去肯德基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个有汉堡包,有欢声笑语,有K的垃圾房。
K,希望在国内能很快见到你,我请你吃肯德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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