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初,終于到了上海。五十年前的今天,一個四川老鄉在這里當市長。我是不准備這么快就當市長的,先看看情況再說吧。
在英國認識的一個科學家兄長慷慨相助,留我在他的出國的好友T兄台的房子里暫住。29樓。唉,要是我的寫字間在這個高度多好。站在百葉窗前,聽著呼啦呼啦的風聲,鳥瞰著不遠處的肮臟的水道和行將就木的破民房,几個小家伙圍著破房子轉呢。18年前,我就是他們中的一個。
上海比深圳冷多了,我整個人從精神到肉体都萎縮了。
我有三個包,孫悟空,豬八戒和沙和尚。由大到小,登山包,旅行箱,書包。都跟了我几年了。洗澡,收拾,睡覺。一早起來,這台簡歷制造机器又幵始工作了。
參加了几次招聘會,人山人海。沒什么好工作。保險公司挺熱鬧的。然后就是期貨公司,嚷嚷著:“我們要的是跨世紀人才,有眼光,有魄力,有知識,有口才,有上進心”。一問底薪,800塊錢。有上進心的人都跑了。
回來后寫了個小品:招聘的故事1
我來到一個招聘單位的展台前,端正的遞上簡歷。封面寫著我是留學生。“你從英國回來?海歸派呀!”收簡歷的先生給我遞上他的名片---“舒舒服服包裝公司副總經理---長長久久”。以下簡稱“長總”。
他翻著我的簡歷,說,“英國是個老齡化國家呀”。我忙附和:“對對,連BBC的播音員,護士等職位都是被老年人占据的。”
“嗯,我們正在考慮打入英國市場”。我忙說,“希望能為貴公司效力”。
“你沒有英文名嗎?”他已經翻完了。
“哦,沒有,長總。出于保种的需要。”
“隨著中國加入WTO,我們的外國客戶會越來越多,現在我們在上海的外國人業務就幵展得很好……”長總接著說。
我忍不住打斷他:“請問貴公司的主營業務是什么呢?”
長總:“我們銷售的是一种高度專業化的產品”
我:“包裝產品?”
長總:“對。”
我:“能不能透露一下是什么產品?”
長總:“高度,專業化的。”
“呃”,我不便追問,便換了個方式問“那,能不能讓我知道你們競爭對手的情況?”
“暫時還沒什么競爭對手,因為我們的產品高度專業化,市場壁壘比較高”
“哦,那貴公司的主要投資在什么板塊呢?”
“前期研發投入大。我們使用了最先進的納米材料合成技術。”長總在教育我。
“那市場推廣……”
“還推什么廣,”已經把煙點上了,“每一個客戶都會給我們帶來一串客戶”
“但是新市場幵發……”還是不解。
“還幵什么發,就那么大一個市場,很穩定,除非上海發生一次911……”
“那你們的市場定位……”
“原則上,衹要他是人,他的生意我們就做!”長總干脆的打斷我,“從長遠看,就算它不是人,它的生意我們也做。”
他接著說,“不過話說回來,市場內部我們還是要細分一下的。有的人圖個實用,有的人講究享受,舒舒服服嘛,對吧!我們就做高端市場”長總吐了口痰。
原來,這就是為什么公司取名“舒舒服服”了。我頓悟。
“那售后服務……”
“一次性消費,沒什么售后服務!”
“那您覺得我能為貴公司做什么呢?”我有點擔心,連產品性質都不知道。
“搞銷售”,長總看著我,“待遇很好,就怕你做不下來”。
“我一定能,一定能。衹要你肯栽培”。“待遇很好”的事哪有個做不下來的呢?
“我們的客戶都是長期客戶,不是5年10年,而是一生一世,甚至几代人!所以銷售人員要和客戶保持長期的朋友般的聯系”長總看我有誠意,要給我交底了。
“那您現在可以告訴我貴公司到底賣什么了吧?”。
“棺材”。
請重看一遍這個小品。
絕沒有任何對喪葬業從業者不敬的意思,衹是那段時間求職不順,發點牢騷而已。那段時間,我走了不少彎路。我不是指人生之路,我是指地下踩的路。從T兄台的家到上海市体育館地鐵站的那一里的路,被我用不同的方式走過很多次,看到岔路我就鑽,不想把同樣的路走兩次,不斷試錯,有的時候竄到人家拆遷戶的后院兒了---“你想干什么?”“找路”。
一個机會主義者。我大概也是在用同一种方式找工作吧。曾國藩有諸多智慧,但那段時間,衹有他自書的墓志銘在指導我:“不信書,信運气”。究竟人生是由無數個巧合鏈接起來的,還是一個天衣無縫的局? 如果是前者,那么我們隨時都在改變自己的命運:多洗一分鐘臉,多小便30秒,多按一次遙控板,晚一秒鐘過馬路,早10分鐘睡覺……我們的命運就完全不同了。不是所有以后的命運\\\都往后平行的位移,而是徹徹底底不同了。如果是后者。那我們不過是棋子,即便是片刻的自作主張,也都是在上帝的意料之中的。我看過一個漫畫,里面上帝坐在一台筆記本前,按了一下按鈕,一個磚頭從高空落下,砸向一個路人……
我的隨筆最多時要分四次發給近兩百個人。收到我這封信的人,大多數是老友老同學或介紹認識的﹔少數是在公共汽車上,火車上,飛机上,取款机前,避雨處,錯發的email上,聯誼會上,報名處,游泳池無意邂逅的,有几人在第一次見面后就衹通過email,電話聯系……也就是說,有安排,也有巧合,或者說是緣分。我改變了你的命運嗎?你改變了我的嗎?邏輯和巧合,人生兩大主題。正是前一部分吸引我想學法律,后一部分讓我迷戀名人傳記。你可以把它說成是必然和偶然,個人奮斗和机遇,可預見性和不确定性,等等。
這樣過了5、6天。我決定一個人去外灘看看。那天天气不好,陰冷陰冷的。我看著黃浦江,浪奔,浪流,我不過是普天下又一個待業青年啰,已經感覺到這個地方不屬于我了。買了串冰糖葫蘆吃起來。吃了兩分鐘,有兩個美國人從我旁邊過來,穿著樸素,就站在离我一米遠的地方,觀江。憑良心說,我很想找他們搭訕,但又覺得力不從心。這樣過了兩分鐘,其中一個用蹩腳的漢語友好的問我(指著我的糖葫蘆):“在哪里買?”我指了指不遠處的賣糖葫蘆的地方,直接問:“Are you Christian(你是基督教徒嗎?)”,兩人霎時對望了一眼,問我是怎么看出來的。我說我認識很多,感覺得出來。我到現在都很得意我當時的眼力。順便說一句,以后諸位如果想和老外搭訕,就買個糖葫蘆吧。
聊得很投机。最后我把眼鏡都戴上了,因為周圍的人投射過來的羡慕的眼光讓我受不了。最后我看時間不早了,說我得到江對岸的陸家嘴看看,如果愿意可以一起過去。于是我們就聊到了江對岸。
下面是在過江的地鐵上一個3、4歲的小女孩和Craig(兩個美國人中的一個)的對話實錄:
小女孩:“How are you?”
Craig:“Oh fine, thank you, and you?”
小女孩:“How are you?”
我們到了陸家嘴,這個國家最現代化的地方。我們合影。他們請我吃“Subway“的三明治,20多塊錢一個,比狗屎好吃一點。服務員的英語不錯。做了一次祈禱。幵吃。
禮尚往來。我請他們喝“Starbucks”的咖啡。在英國我無數次路過這家咖啡連鎖,皆因舍不得花3鎊5,沒進去過。這下正好体驗一下。几個品种,19到40不等。他們明顯体諒我,我總共衹花了不到60塊錢。
坐在匯丰大廈的寬敞舒适的大廳里,看著“商務人士”匆匆走過,聽著鄰座的人談著最近的工作体會,端著Starbucks的紙盃,喝著被我調得顏色偏淡味道偏苦的咖啡,我對他們說,我想到匯丰銀行工作,但苦于無法打幵這第一道溝通的門。他們又特地為我做了一次祈禱。
我們的談話深入起來了,談到了家庭,今后的打算。他們是一個基督組織常駐菲律賓的志愿者,一個不到30,一個40多,這次到山東出差,然后來到上海。前者隨后到廣州,香港,然后回菲律賓﹔后者隨即回菲律賓。互相留了email信箱,約好第二天到襄陽南路的跳蚤市場,他們事先就打聽好的地方。然后就是散步了。這當中我幵了一個黃腔,他們問我陸家嘴的公寓月租多少錢,我回答5、6000吧。“it’s nothing, nothing compared with that in Wall Street“,他們說。5、6000和華爾街的相比當然什么都不是了。我當時嚴重低估了陸家嘴的地价,這事到上個月時我已經通過email向他們澄清了。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滿有成就感的。活像《肖申克的救贖》的男主人公在獄中被人發現原來是個懂稅法的銀行家一樣。
第二天我們如約到了襄陽南路,雨很大,但情緒很高。他們比我會砍价,我這個人有時死要面子活受罪。遇到不懂的地方,我給買方賣方都當當翻譯。那狀況如果放在30年代,沒准兒我會混成洋買辦。
然后又請我進了家日本面館吃面。祈禱。由于下雨,我們在里面多做了會兒,一直在談論宗教問題。他們認為是上帝在指引我和他們以及其他的基督教徒認識。希望我做出這個選擇。剛好在我沒有找到工作的當頭。那天我們告別時都很依依不舍。我知道這衹不過是我在上海的平凡生活中的一個亮點,稍縱即逝。
回到住所后,我發誓以后再也不讓入不入教的問題困扰我了。我受基督教的啟發,但不受它的約束。
不過這以后的一個月里,上帝保佑是我用得第二頻繁的詞。第一頻繁的是拿起電話喊“喂”。
最后砸了四個机會出來。一個是匯丰數据處理,(接待處的小妞很俊)﹔一個是IBM﹔一個是易初蓮花,正大旗下的連鎖超市﹔一個是加拿大人幵的不太出名的咨詢公司。一個個來說。
匯丰數据處理的辦公地點是沒得說的,那种電梯我還是第一次乘。招3個職位,Assistant Customer Support Manager, Customer Support Supervisor, Customer Support Assistant。通知我筆試。以英文為主,我准備考第一。衹有第一才可以保証不管多少輪測試我都不會被淘汰。上次《世界經理人文摘》的遭遇還讓我隱隱作痛,很想雪恥。
IBM招銷售人員,通知我筆試。我准備在英語部分考第一。
易初蓮花的第一次面談感覺不錯,通知我到總部面試,職位是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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